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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手長用纜繩將行李箱捆扎牢固,招呼先上岸的小四川在下面接好。 張建新一直送到了外甲板,不忘替那些正在當班的船員代為致意:“其實大家都挺想來……” “沒事,工作重要,回國之后有的是機會見面?!痹S衡捋了捋頭發,笑著看向“長舟號”大副。 張建新不善言辭,樂得有人替自己把話說完,也撫著掌哈哈大笑起來。 許衡用手搭成涼棚,眺望忙碌的港口作業區,不經意間看到駕駛室的舷窗邊有個影子。 是王航。 他穿著筆挺的船長制服,帶上了黑白分明的大檐帽,正一瞬不瞬地看向甲板。 許衡抬頭仰望,被日光刺得流出淚來。 “船長要簽提單,正陪著貨代清點貨箱呢?!睆埥ㄐ伦⒁獾剿膭幼?,忙不迭地解釋道。 許衡“嗯”了一聲,卻舍不得移開視線。 駕駛室里人頭攢動,可以想象此時的繁忙程度。王航卻筆直地站在窗前,就那樣靜靜地望著她。 無聲地,許衡向他揮手告別。 王航抬起右臂,將指尖搭上帽檐,動作標準地敬禮致意。 水手長已經順著繩梯爬下去,時間已不能再耽誤。許衡低頭忍住淚,一步步地離開了“長舟號”。 第50章 孟買 孟買是一座由幾個半島構成的港口城市,其中最大的半島就是老城區的所在。 阿拉伯海瀕臨城市以南,向北的道路如鉤爪般延伸。高架橋和延綿的堤岸將新舊城區連接在一起,形成了這座印度的商業和娛樂業之都。 “四周都是煙霧、熱氣、雜音”,英國作家奈保爾1988年進入孟買的感受,如今依然應驗。時隔三十年,許衡發現這座城市并無太大變化:數量幾乎翻了一倍的人口涌入孟買,但它依然只有兩條主干道、三條鐵路和一個機場。 與這里相比,國內任何地方的交通都能夠算得上是“井然有序”了。 出租車停在路口時,隔壁的車幾乎觸手可及;雙向四車道,被善于爭搶的司機們生生地開成了六車道;沿街建筑破敗不堪,卻沒有任何修繕,甚至都不刷油漆粉飾一下;黑黑矮矮的平房中間,新的大樓在慢慢爬起;棚戶與華廈交相呼應,卻沒有任何矛盾沖突。 許衡想,這恐怕就是印度特色的腐朽,腐而不爛,爛而不塌,各種文化、傳統兼容并蓄,互相支撐著蹣跚前行。 航班預定于凌晨起飛,許衡讓司機把車開往市中心的克勞福德基市場。 盡管已經在網上看到過無數次,但當這條黑漆漆的小巷出現眼前時,還是很難讓人聯想到“世界藥房”的頭銜。 毗鄰孟買最大的商品集散中心,鱗次櫛比的醫藥商店占據了整整一條街。 從大名鼎鼎的蘭博西實驗室到各式各樣的手工作坊,百余家獲得美國fda認證的藥廠,每天從這里將藥品發往全世界。 打開手機地圖里的預設路線,許衡按照攻略的指引走進路口的一家連鎖店,將訂單遞給了導購員。 導購員最開始只是職業性地微笑鞠躬,待看清楚訂單上的內容后,連忙回庫房叫來了值班經理。 因為近年來國內需求量急劇增大,印度藥企也針對性地聘請了華裔銷售人員,這里的值班經理便是其中之一。 “許小姐?”經理的胸口掛著工牌,中文發音顯得刻意而生疏。從外表上看,就是一位典型的二代移民。 雖然兩人曾在網上進行過溝通,但真正見到面前的中年男子,許衡還是愣了愣。反應過來之后,很禮貌地點頭致意:“熊經理?!?/br> “對不起,因為不知道您具體的到達時間,所以沒有派人迎接?!毙芙浝硪贿叞阉昀镆?,一邊抱歉地解釋。 許衡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直奔主題道:“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五百盒印度版“格列衛”、幾十位白血病人的救命稻草、上十萬的交易金額,早在許衡此次造訪前,雙方已經就這筆“大單”來回磋商了一年多,貨款則悉數匯入了藥品公司的賬戶。 庫房的一個角落里,花花綠綠的藥片分裝完畢,被塞進各式容器中,只待最后裝箱。 許衡彎下腰,將隨身行李一件件地拿出來,集中所有注意力開始清點:盡管價格便宜,但每一粒藥都意味著病人一天的生命延續,容不得半點馬虎。 熊經理在旁邊做著記錄,時不時地劃掉貨單上的名目。兩人配合得井然有序,很快便將貨物清點完畢,行李箱也徹底裝滿了。 許衡站起身來,撿起一件綠色的莎麗,指指地上被置換出的其他行李,略帶歉意地問:“這些往哪里扔?” 熊經理嚇了一跳:“都不要了嗎?” “占地方,托運的話容易被海關盯上?!痹S衡解釋道。 熊經理從柜子里翻出個塑料袋:“裝這里面吧,下次來再帶回去?!?/br> “不用了,您看有誰需要就處理掉?!痹S衡搖搖頭,“我不會再來了?!?nbsp; 對方顯然沒聽懂她的意思:“那就讓其他人幫你帶回去啊?!?/br> 許衡勉強扯出一抹笑:“我是說,不會再參加團購了?!?/br> 印度版“格列衛”99%的成分與瑞士原版相同,價格卻只有后者的十分之一。用過印度藥后,只要身體適應良好,沒人會用回原來的正版藥。慢粒白血病需要終身治療,停藥只說明病人已經不在了。 熊經理很快反應過來,抱歉地說:“對不起,請您節哀?!?/br> “沒關系?!?/br> 表面上還是一只箱子一個包,里面卻裝滿了病友們的希望。在藥房交接完畢,許衡攔下一輛出租車,直接駛往了機場方向。 從印度海關出境,需要登記隨身物品。因為來時坐的是“長舟號”,她無需像普通游客一樣辦理申報手續,而是直接被分配到了免檢通道。 這樣一來,許衡攜帶的所有物品都不再是“進口”,而成為未登記的個人財產,只待國內機場通關,便可以合法使用。 登機后,靠著機艙椅背,許衡裹緊了那件綠色莎麗。低頭將赤道紀念章別上領口,終于緩緩睡去。 同一時間的“長舟號”已經開出孟買灣,行駛在阿拉伯海寬廣的洋面上。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