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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上電話,小高扭頭探問道:“許律師,你還好吧?” 勉強扯出一抹笑,許衡顯然還沒有回過神來,只能大口大口地深呼吸,調整著自己的情緒。 從貨艙里爬出來的時候,她只顧著快些、再快些,根本沒功夫去擔心那些來回晃蕩的貨物,更別提避讓和躲藏了。短短一段路,相比進去時,出來的速度顯然快很多——代價是滿手的血印與肩上隱隱的腫痛。 小高見她一臉 丟了魂的表情,體貼地沒有打擾,而是繼續自己的忙碌。 船上輪班休息,即便已經過了進餐時間,餐廳里依然會有人吃飯。大廚做好三餐后,便可以回房間休息。只有服務員,因為負責保溫和保潔,必須持續工作到最后。 生了一張娃娃臉的小高本身年紀也不大,至多二十歲的樣子,卻流露出遠超同齡人的淡定沉穩。 許衡勉強回過神來,抹了把臉,長吁一口氣道:“不好意思,我失態了?!?/br> 小高一邊換桌布一邊寬慰:“沒事,別多想。我剛上船那會兒,鍋蓋打翻了都能被嚇一跳?!?/br> 明白對方是在給自己搭梯子下臺,許衡感覺些許親切,忍不住問道:“后來呢?” “后來我發現,船上就是這樣亂七八糟,習慣了就好。按下葫蘆起了瓢,不出問題反而不正常?!?/br> 許衡看他表情,確定自己并未受到鄙視,遂也敞開心扉:“我覺得我上船之后,連路都不會走了?!?/br> “都一樣啊,”小高俯身將桌布扯平,連眼簾都沒有掀起,“咱們是兩條腿的人,又不是生在水里的魚,到了船上走不動路很正常?!?/br> 白色制服下的挺拔身形,在甲板上步伐交替,長腿邁進穩健如風……許衡突然莫名地篤信,船長一定會游泳,而且游得很好。 回憶里,那雙手掌干燥而溫暖,令人心尖酥麻。 傷痕累累的素手絞在一起,她用刺痛強迫自己清醒,隨即轉換話題道:“你怎么會到船上來?” “為了錢唄?!备呒壌瑔T餐廳里恢復整潔,水手餐廳也沒人再來,小高終于拍拍褲腿坐下,“漂洋過海、離鄉背井,一出門就是大半年。要不是看在錢大爺的份上,誰愿意受這份罪?!?/br> 想到自己在華海所的尷尬處境,許衡也陷入了沉默,她明白對方說的是大實話。 “當然,不排除有些人是真心喜歡大海?!毙「呦袷窍肫鹆耸裁?,摸了摸后腦勺道,“我中專畢業以后,跟人合伙開了家小飯館,半年就垮了。一分錢沒賺到,反倒欠了一屁股債,沒辦法,只能上船:這里管吃管住,想花錢都花不出去,工資還是美金結算,在岸上哪敢想?!?/br> 許衡經手過不止一起勞務糾紛的案子,十分清楚遠洋貨輪船員的收入水平。對于家境貧寒的年輕人來說,這確實是條創造財富的捷徑。 在社會階層板結化的今天,缺乏代際積累、資源扶持,寒門再難出貴子。如果不能通過讀書改變命運,幾乎無法靠付出贏得對等的回報。相較于那些關系比能力重要、背景比才干管用的行業——往往勤扒苦做一輩子,趕不上人家出生時就含著金湯勺,或者一開始就站對位置——當船員出海勉強算得上一分耕耘一分收獲。 如果她沒有加入華海所、不是跟著趙秉承,又怎么可能在法律實務界混下去?遑論什么賺大錢的海商法了。 想到這里,許衡的心又重重往下一沉,手也絞得更緊了。 從感傷的追憶中恢復過來,小高方才發現她的傷口:“哎呀,許律師,你的手怎么這樣了?!” 任何刺激,持續的時間越久,越容易令人麻木。許衡早已忽略了疼痛,不以為意地搖搖頭:“小傷,沒事的,洗洗就好了?!?/br> “那怎么行?!毙「哳櫜坏弥v禮貌,推著她就往門外走,“你是女孩子,留下傷疤就糟了,還是去醫務室處理一下?!?/br> 許衡不經意地注意到,小高手上也有層層疊疊的傷疤?;蛟S是因為在廚房幫工的緣故,燙傷和刀傷層層疊疊,看著甚是嚇人,與他娃娃臉的長相毫不相符。 貨船沒有專門的船醫,一般由二副兼任。 小高正準備去駕駛臺叫人,卻發現樓下醫務室的門開著。大副趴在病床上裸著上身,整個后背盡是紫紅色淤青。宋巍和水手長正在分頭替他擦藥,屋子里彌散著正骨水的刺鼻氣味。 許衡跟在后面停住了腳步,隔著門縫和人影看到房間里亂糟糟的模樣,意識到剛才的麻煩不小。 “小高,你來干什么?”宋巍愣了愣,手下的力道也陡然變大。 張建新趴在病床上,疼得齜牙咧嘴,正要破口大罵,卻發現了走廊里的許衡。他撐著身子探起頭來,由衷道:“許律師,謝謝你?!?/br> 眾人這才讓出一條道,看清楚女孩和她手上的傷痕。 “怎么你也受傷了?”宋巍轉身要去翻找雙氧水和創可貼,卻被許衡攔下。 “不要緊,已經結疤了,用水洗洗就行?!彼龥_大副點頭致意,“您沒事就好?!?/br> 大副是一艘船上僅次于船長的存在,說話做事得有基本的講究。經過剛才那番驚心動魄,原本強烈反對女人上船的張建新,態度也稍稍松動,言辭間強硬不再:“多虧了你?!?/br> 許衡沒有在眾目睽睽之下與半裸男子相互客氣的經驗,甚至連繼續呆在醫務室都有些尷尬,只好窘迫地說:“沒……沒關系,你們忙,我先走了?!?/br> 氣喘吁吁地連爬過幾層樓梯,她匆忙跑回房間。反手鎖上門后,半晌才平靜下來。剛剛擼開袖子準備給自己清理傷口,便聽見清晰的敲門聲。 “哪位?”許衡看著鏡中的自己,傷痕累累、滿臉黑色機油,頭發亂成一團稻草,幾乎不能更糟。 門外傳來低沉溫潤的聲音:“開門?!?/br> 第6章 牧師 王航推門進來,目光環視房間,最后落在女孩身上。 許衡有些窘迫:雖然是自己的艙室,卻是對方的船,他比她更像主人。 “住得慣嗎?”王航問。 下意識地將雙手藏在身后,許衡點點頭:“挺好的?!?/br> 他從衣兜里掏出棉簽、藥水和紗布卷,一一擺放在沙發前的小茶幾上,彎腰坐了下來。 許衡有些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