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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聲、歡笑聲,全都變成了瞠目結舌的驚訝與令人尷尬的沉默。 整間房里只有大副一張臉認識,而他似乎是也不大樂意搭理人的樣子。 咬了咬牙,許衡硬著頭皮沖服務員打了聲招呼:“您好,我是隨船律師小許?!?/br> 娃娃臉的小伙子眨眨眼睛,半晌沒能回過神來:“ ……律師?” “律師上船來干嘛?”船員餐廳里有人扯著嗓門問道。 “對啊,船上又沒有官司?!薄澳阈∽泳褪亲畲蟮墓偎?!”“去你媽的……” 隨著熙熙攘攘的叫罵聲起,室內里再次恢復之前的喧囂。許衡在服務員的帶領下,來到座位上,感激地接過餐點和飲料,開始低頭吃飯。 她依然能夠察覺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好奇的、挑釁的、赤*裸裸的、火辣辣的,各種各樣,不一而足。 不難想象,對于航海這一純粹屬于男人的事業來說,突然冒出的異性有多稀奇。最初的新鮮勁兒過后,則會產生各種不便:生活習慣、人際關系、工作節奏……這也是王航等人變著方兒勸她下船的原因。 說得更直白一點,有她在,船員們連葷段子都不好講。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許衡用力嚼爛食物,心中默默下定決心:我自會讓你們明白,女人也能在海上好好生存下去。 第4章 下艙 交班后,王航來到餐廳,發現很多人還沒有吃完,服務員殷勤得近乎過分。 宋巍跟在他身后,顯然也被這里的氣氛嚇了一跳,連話都說不利索:“船……船長,他們今天……” 沒有理會滿屋子里幾欲炸裂的八卦熱情,王航低著頭,臉不變色心不跳地命令道:“吃飯?!?/br> 宋巍咽了咽口水,果斷將注意力集中到食物上。 輪機長是輪機部的頭兒,俗稱“老軌”,在船上的地位僅次于船長和大副?!伴L舟號”的老軌八十年代起就跑國際航線,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海員,很有群眾號召力。只見他拎著酒瓶,打著飽嗝從水手餐廳那邊晃過來,一屁股坐到了王航身旁的座位上。 餐廳里其他人的聲音頓時就變小了,似乎都留意著老軌和船長之間的動靜。 偏生兩位當事人像是入了定,一個只顧吃飯,一個只顧喝酒,活活地急煞了一干旁觀者。 坐在他們對面的宋巍也不好受。船上是個小社會,盡管等級分明上下有別,駕駛臺的任何命令想要得到執行,仍然少不了全體水手的配合。老軌如今明顯就是代表眾人來興師問罪的,船長卻死犟著不開口。兩個上司杠起來,簡直就是在逼他這個小小的二副去撞墻。 為了打破這份尷尬,宋巍以最快的速度吃干凈碗里的食物,訕笑著沖服務員舉起手:“小高,再添點兒,今天伙食真不錯!” 娃娃臉的小高還沒過來,老軌輕飄飄的聲音先蕩了過來:“怎么樣?不錯吧?伙計們特意把好菜給你們留著的?!?/br> 最后一口飯還沒咽下去,宋巍差點被嗆到,連忙回應道:“……多謝,呃,謝謝大家?!?/br> “不用謝?!崩宪夁屏丝诰?,臉上露出些許哀怨的神態,與中老年男人的粗獷氣質頗為不符,卻與他接下來的語氣很是和諧,“人跟人之間講究的是感情,我對你有情,你對我有義,大家才能同舟共濟,對不對?” 宋巍又哽了哽,他懷疑自己今天這碗飯不該添。 老軌借著由頭開口,很快直接切入主題:“大家伙兒給你們駕駛臺的留飯,是對你和船長有感情。你和船長有什么消息、情報,肯定也不會瞞著我們,是吧?” 最后這兩個字說得十分有技巧,尾音上揚、語氣很輕,似疑問似肯定。表面上是尋求確認,實質上又不需要作答,餐桌上的尷尬氣氛再次逼近臨界值。 偏此時,隔壁的船員餐廳里還有人發出一聲嘆息,音調之婉轉、氣韻之綿長簡直能讓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仰頭悶掉最后一口酒,老軌用手背抹了抹嘴,終于扭頭看向了正主兒:“船長啊,將心比心啊……” 王航吃飯很快,完全沒有受到詭異氣氛的影響。他沖小高打了個手勢,示意可以收拾了。而后將手肘承在桌面上,扭頭面對老軌,視線卻越過他看向餐廳里剩下的其他人:“說吧,什么事?” 水手長是個大老粗,縮在后面早就沉不住氣了,剛才那聲欲蓋彌彰的嘆息就是他發出來的。聽到船長發話,立刻三步并作兩步沖到這邊餐廳,銅鈴般的兩只眼睛里迸射出灼熱的視線:“咱們船上來了個女的?!還是個律師?!她要待多久?干什么的?結婚沒結婚?有沒有男朋友?家在哪里?” 老軌閉上眼睛,露出功敗垂成的沮喪表情,與身后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屏住呼吸的緊張情緒形成鮮明對比。 王航從膝頭抽出餐巾,隨手扔在了桌面上:“你們已經看到人了?!?/br> 這句話的語氣更為微妙,也更有技巧。既是回應,也是陳述,更是對話題的終結。宋巍理解船長的意思是:既然你們已經看到人了,這些問題就沒有必要回答了。即便有答案,也不可能從他的嘴巴里套出來。 于是,醞釀已久的逼供就這么無功而返。 王航站起身來戴上帽子,低頭瞥了眼自己的二副,冷聲道:“還吃?” 宋巍知道這是在怪他剛才不該亂搭話,沒敢反駁。委屈地看了老軌一眼,留下半根雞腿在盤子里,戀戀不舍地站起身來。 許衡早就吃完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在十幾個大男人的注視下,所有動作都像變了形,進食和咀嚼完全從條件反射變成了大腦指令。一頓飯下來,腮幫子都有些酸痛。 但船上作息規律,飲食有保障,脆弱的胃應該也能得到呵護。這樣看來,未來四個月也不盡是悲觀失望呢。 想起王航之前的話,難免又有些憋悶。她索性用被子蒙住頭,一條心地開始睡午覺。 “長舟號”是鋼制船體,隔音效果并不好。甲板下功率巨大的發動機“嗡嗡”作響,甚至有隱約的震動感透過墻壁傳來??蛇@單調的聲音并沒有影響睡眠質量,相反還有些催眠效果,許衡很快便沉浸入甜蜜的夢鄉。 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沉睡過,感謝風平浪靜的好天氣,“長舟號”上顛簸不再。躺在雙人床上左右晃蕩,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