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宜家立刻接話，“那么我去找你?！?/br>
這下我真無話可說。

與父親看護打好招呼，我穿上外衣下樓。

一出醫院大樓便看見微微仰頭望著天空出神的鄭宜家，今日她穿一件灰綠色羊毛大衣，頭發在腦后束起來，十分干凈簡練，與那日相見時的頹唐哀怨不同，像一個普通的年輕女子，我一剎那幾乎認不出來。

按陳爾信所說，她要比他小上一歲，算起來也不過二十五?？上幸浑p過早老去的眼睛，將她出賣。

她面色仍憔悴疲憊，整個人消瘦如一樹枯枝立在天空下，看見我來，她朝我善意微笑。

我迎上去，“等很久？不如到里面去說?！?/br>
鄭宜家搖搖頭，“醫院的味道令我想起不好的記憶，在這里就好?！?/br>
她掏出煙盒，抽出一根，點燃。

“你的身體還未完全恢復，不該吸煙?！蔽覄駥?。

“比起身體，我的心靈更需安慰?！彼f，“或許你是為你自己？你是否不喜歡女人吸煙？大男子主義?！彼α?。

我想了想，點頭，“為我自己著想，我也希望你不要吸煙，我有癌癥，正在治療?！?/br>
鄭宜家一愣，隨即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我表哥沒有告訴我這件事?！彼褵熛?。

“因為我沒有告訴他這件事?！?/br>
她不解，“為什么？”

“大概這種事可以同不相干的人任意傾訴，但對熟悉的親友倒有些說不出口?！蔽艺f。

“你該告訴他的，若表哥知道你這樣瞞他，他會殺了你?！编嵰思铱嘈?，“白長這么大，依舊是別扭小孩子，一副壞脾氣?！?/br>
我忍不住笑，仿佛真的看見陳爾信氣急敗壞找我算賬的模樣。

“今天你找我有什么事？”我問。

“喬朗捉走我表哥?！?/br>
“??！”我被她的話驚到。

“我回去過喬家，喬朗說要你去談?！编嵰思疑裆鋈?，我猜想她在喬家遇到喬意。

“是我牽連陳爾信，我沒想到喬朗反應這么過激?！?/br>
又是因為我，我以為喬朗已經全部明白，過去就是過去了，不能推倒一切重新來過。世上哪這么多美好事情？

倒是鄭宜家安慰我，“你無須自責，表哥在喬家不會有事，喬朗并不是個壞人，他只是想見你一面?！?/br>
“喬意說喬朗是惡魔，害喬家家破人亡?！倍嵰思艺f他不是壞人。

鄭宜家了然，她說，“是喬意不肯面對現實，早在很久以前喬家已矛盾重重，喬朗不過一劑催化劑，叫各人提前露出原形?！?/br>
“可是喬意說他父親出車禍，母親自殺，meimei精神失?！?/br>
“我婆婆與他人有染多時，公公與她協議離婚，婆婆不肯，以自殺相協，誰知弄巧成拙。公公被人撞，也因對方酒后駕駛。小姑自幼生活在父母陰影中，一向膽小，又一夕失去雙親，神智終于混沌。一件一件，全與喬朗不相關?！彼f，“我冷眼旁觀，看得最是清楚。喬朗的確不安好心，喬家事要說與他毫無干系，我自然不信，但若全歸罪于他，卻未免不公。有因必有果，人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喬意卻不這么覺得，一心去怨喬朗?！?/br>
鄭宜家看得這樣清楚，那天看見她，我以為她是只知流淚抱怨的棄婦。

“其實喬意拋棄你是另有苦衷?！蔽胰滩蛔≌f。

鄭宜家驚異看我一眼，輕輕說，“他自然有苦衷，可是與我何干？我只知道我漂洋過海拋棄一切嫁給他，到頭來他拋棄我。他的苦衷我知道了又有什么用處，難不成因為他有苦衷我便要原諒他的一切？”

她忽然痛罵起來，“去他娘的苦衷，我永遠不要原諒那蠢貨，他今日放棄我日后必然后悔一生一世，我咒他一輩子沒有女人愛！他盡可守著喬家那活死人墓，與自己親弟斗到老斗到死，苦悶孤獨一生不得解脫！”

我真被這女人嚇到。

女人生氣起來當真不留情面。

她驀地又難過起來，低聲說，“有苦衷的人最可恨，自以為這樣便有了擋箭牌，肆無忌憚傷害他人。自己的痛苦不是傷害別人的理由，所以我不會原諒他。我嫁給他足有五年，喬家事什么沒見過，其實略一想已知他的目的，可他這樣自以為是的為我好，又當我是什么呢？因此我寧可裝作什么不知道，我猜我要到不再愛他那一天才能原諒他?！?/br>
有些時候光有愛情和理解是不足夠的，心上的缺口非得用時光慢慢填充，而一旦傷口愈合，愛情早已不存在了。

我忽然為喬意擔心起來，只怕哪一天他突然后悔，鄭宜家已經不會再等他。

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人與他曾經這樣深愛過。

第29章喬朗

鄭宜家開車帶我去見喬家。

我全身警戒，如臨大敵，左手揣止痛藥，右手握緊手機。

“看你如上戰場，”鄭宜家看我一眼說，“喬朗人是城府，手段有時過激，但他不過是想見你一面?！薄叭绻虑楣孢@么簡單就好，我只怕他不肯放手?！蔽覈@氣，問她，“你知道我和喬朗之間的事？”

“喬意略略同我提過?！?/br>
談一場失敗戀愛，人盡皆知。

“你怎樣看？”我想知道鄭宜家的看法。

“我？”鄭宜家笑一下，“若以基督教徒的身份，我相信同性之愛不會為神所祝福；若以喬朗嫂嫂的身份，我并不相信喬朗是一個能給你帶來幸福的人，喬家人過于偏執，對感情專注因而一旦陷入仇恨亦不可自拔，看他兩兄弟因上一代舊事斗成這樣已知道；不過若單純以女人的身份，我倒希望你可以接受他?！?/br>
聽到最后一句，我驚異，不禁問，“為什么？”

“誰知道呢，一種感覺罷了。很久以前的深夜，見過他一個人靠在窗前，靜靜思念一個人的樣子，不見快樂，只是為他覺得悲涼，他根本不該回到喬家來?！?/br>
“他你母性泛濫?！蔽艺f，“我倒寧愿他早已變心，我累了，已經沒有當年那份心情再同他玩一場戀愛游戲?！?/br>
“我十分明白，幼時年年向圣誕老人許愿，希望父親永遠陪在我身邊，到了十五歲卻對父親避之不及，惟恐他哪日得了空閑，抓住我從頭發數落到腳趾。愿望實現得太晚，倒不如永不實現?！?/br>
鄭宜家心有戚戚焉。

“你如對喬朗無意，不如考慮一下我表哥。他對你的心意，你應當看得出來?！?/br>
我瞪著鄭宜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