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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羅銘只好算了酒帳,扶著他回來。把人交給他家里的妻子,羅銘才往回走。屋子里流煙正縫衣服,家里燒不起蠟燭,只有一盞油燈照亮,一燈如豆,流煙幾次湊到油燈跟前,才能看清楚針腳是否勻密。流煙的針線活兒好,就攬下附近鄰居的舊衣回來縫補,換不了幾個錢,多數人都是拿吃的或用的來抵,雖然貼補不了多少,也能省下些費用。羅銘立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才放重了腳步進去。第5章:挑明草屋里只有一盤土炕,炕上一張矮桌,流煙支著手臂倚在矮桌上,被燈里竄起的油煙薰得難受,又不肯停下手里的活計,他皺著眉頭直揉眼睛,緩了緩又拿著衣服往燈底下湊。羅銘進來,流煙抬頭笑了笑,主子可用過飯了?吃了。羅銘坐在炕沿兒上,一把揪過流煙手里的衣服,別縫了。我抄書的錢雖不多,也夠咱們吃的,你做這些傷眼睛的東西做什么?主子的藥不多了,再不省些,買藥的錢就不夠了。那藥可吃可不吃,停了算了,誰想喝那些苦得要命的東西。不行。流煙說著話,已經從屋角的風爐上取下小砂鍋,潷凈了藥渣子,倒出一碗藥來遞給羅銘,我雖然買通了行刑的宮人,可那五十廷仗到底也不輕,傷筋動骨,怎么也要好生養養,不然落下病根,更麻煩。羅銘看見藥就苦了臉,這藥湯子真難喝,不只是苦,還有股說不出的土氣腥氣,喝得人惡心。剛想耍賴不喝,流煙又變戲法似的拿出一碟東西,上面還用屜布蓋得嚴嚴實實,也不知是什么。流煙笑盈盈地說道:喝了藥就能吃這個。羅銘揭開屜布一看,是兩個蒸好的山芋,還熱著。今天隔壁家大哥來取縫補好的衣裳,給了些米和山芋,我特意給主子留著,晚上好墊墊。你們吃了?唔,嗯!吃了。流煙挪開眼神。羅銘也不揭穿,這樣的好意不能拒絕,不然傷人。悶悶地接過盤子,羅銘拿起山芋來啃。突然覺得心里別扭,羅銘也說不上是什么滋味,酸的、甜的、苦的,諸多感觸都躥了出來,在心窩子里直打架。主子,主子,這人一天到晚總把主子掛在嘴邊,對他這么好,也不過是因為他現在披著他主子的外殼,而不是因為他是羅銘。流煙并未發現羅銘變了臉色,他端著藥碗,輕輕地吹著,等溫熱了,就送到羅銘手邊,主子,藥好了。羅銘握緊了拳頭,冷笑一聲,主子?我不是太子,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何苦做戲?流煙聞言愣住了,他緊握著藥碗,手哆嗦著,臉色越來越白。半晌流煙才顫著聲音問道:你不是太子,那你是誰?猛然揚手將手里的藥碗沖羅銘砸了過去,流煙聲色俱厲,厲聲吼道:你是誰?那日我跟著太子進宮,從他調戲皇上的婕妤,到皇上震怒,下旨廢太子,我一直都在太子身邊隨侍,半步都沒有離開過,你就算想和太子調換也沒有時間。那幾日你受了重傷,更是寸步難行,行動坐臥都是我伺候的,更沒有時間,你說,你是什么時候和太子調換的,入宮前?不可能。那時的太子一切如常,沒有半點不對勁。流煙亂了心神,說話也顛三倒四起來,他不是沒有發現,只是不想承認而已,多日來自欺欺人,被羅銘一句話就毀了,流煙瞪著眼前的人,恨不得撕開他的皮rou,看看他內里到底是人是鬼。流煙撲過去揪住羅銘的衣領,你是誰,為什么會和太子長得一模一樣,連身上的疤痕紅痣都一般無二?我不可能認錯,我從小服侍太子,他身上哪里多了塊傷痕我比太子都要清楚。明明就是一樣的身體,怎么可能有錯?怎么會是兩個人?嘻,你是太子,主子莫要逗弄流煙。流煙害怕隔一時流煙又推翻了前言,眼中已經滾下淚來,聲音里都是慌亂,嗚咽說道:你不是,不是太子,太子不會對我笑,他總說我長得沒有半點討喜,他看見我就厭煩。你不是太子,太子不會給我采果子,還問我喜不喜歡?嗚羅銘沒想到他一句堵氣的話會讓流煙如此,他看著流煙落淚,心里只覺得像被細針扎過,又疼又難受。他急忙扶流煙坐下,流煙,我張開嘴卻不知說什么,難道要繼續騙他?長痛不如短痛,羅銘知道他對流煙的心思變了,他不能再騙他,否則自己心里過不去。流煙緊緊攥著羅銘的衣襟,身體抖成一團,羅銘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摟住他的肩膀,輕輕拍著,等他稍微安靜些,才開口慢慢地把實情說給流煙聽。太子已經不在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來的,又是怎么會在太子的身體里流煙越聽越是驚心。太子的性情大變,只要是熟悉太子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從前的太子暴虐,稍有不順心就會瞪眼殺人,而羅銘,他像天生的王者,不怒自威,就算他柔著聲音說話,親切里卻也帶著讓人仰視的威嚴。這是從前的太子所沒有的氣度。羅銘處事老成,待人和善,做事總會留些余地。而太子少年心性,沾事則亂,做事總是少了些思量,常常顧頭不顧尾。太子心高氣傲,從小嬌生慣養,是一點苦都吃不得的,又怎么肯住在這四面漏風的草屋里,每日吃流煙都咽不下的粗糙食物?太多了,流煙絕望地閉上眼睛,就算他再怎么騙自己,這太多太多的事情早就證明了這個男人不是太子,不是他認定的那個主子了。流煙眼前發黑,腦中一片空白,他茫然地站起身,搖晃著往屋外走,過門檻時絆了一交,一頭栽倒在地上。羅銘急步上去扶他,流煙一把甩開羅銘的手,跌爬著站起來,往屋外走去。羅銘幾次想伸手拉他回來,抬手又放下,最終還是讓流煙走了。看著那個人影消失在門口,羅銘一拳狠狠砸在門框上,木門劇烈搖晃,發出難耐的吱嘎聲,像要替羅銘喊出心里的疼痛一樣,無奈地抖動著。燕君虞從旁邊的屋子里出來,看了羅銘一眼,不去追他?羅銘慘笑道,我憑什么追他?憑什么?不是只有你自己清楚么?燕君虞進羅銘屋里,出來時手里拿著山芋,塞進口里,咬了半邊,口齒不清地說道: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你想好了,再不追也許明天就要給他收尸嘍燕君虞的話沒說完,羅銘已經沖出了院子。燕君虞把剩下的半邊山芋送進嘴里,在衣襟上抹了抹手,笑道:羅銘?有意思的人。比太子有意思。街上一片漆黑,哪里看得見一個人影,羅銘無比痛恨這個沒有電燈的地方,要在黑暗里找人,實在是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