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這就是你要說的真心話？”

    “不是，我是想——”琢磨了一下似乎不太好解釋，索性還是先下手為強了。

    李輕舟猛地從床上撅起來跨到慕朝辭身上：“我單方面宣布我們兩個感情破裂就此分手了然后——”

    喘了口氣：“你聽我說?！?/br>
    慕朝辭松開端住她胳膊要往上提的手，看了眼在黑暗里茫然盯著一個點拼命看的女孩，不由去扶了扶她的臉頰：“我在這里?！?/br>
    李輕舟摸索著去捂住他的眼睛：“你別看我?！?/br>
    “……現在看不見了?！?/br>
    好尷尬。

    裝酷這么多年，主動表白這種事她真的越來越做不來了。

    李輕舟深吸一口氣：“我就是覺得很不公平，對你?！?/br>
    “一開始說要跟你在一起其實我沒多少真心的成分在里面，只是覺得既然你喜歡我，而我也正巧遇上了麻煩，那說不定可以在一起試試?！?/br>
    “可是作為女朋友我很不合格，我很被動，非常被動。我幾乎沒有主動關心過你或者說去了解你喜歡什么，甚至連你的生日我都是從紀寒那里知道的?！?/br>
    “這不公平，好像只有你在付出，而我只是理所當然接受的那一個——可是不該是這個樣子，沒有什么是理所當然的，所有付出的感情都應該得到回應?！?/br>
    “所以呢，”慕朝辭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暗啞了，“你打算怎么辦？”

    “我只是想說——”話到這里卻忽然哽住，像是什么禁忌話題一樣說不出口。

    李輕舟咬咬唇，呼出一口氣，緩聲道：“我只是想重新跟你說——慕朝辭我喜歡你，你可不可以做我男朋——啊啊——”

    一整個人忽然就被掀翻了，在黑暗中撲騰了一下，毫無安全感地砸進柔軟的床鋪里。

    李輕舟抓著被子就要坐起來理論，卻被扶著肩膀重新摁到床上去，耳邊盡是灼人的呼吸——

    慕朝辭笑著，低聲念了一句，“笨蛋?！?/br>
    ·

    除夕夜，李輕舟最終還是跟著李江陵回了老家，只不過見完那一眾叔伯哥嫂，她就一個人窩進她的小房間里，連晚飯都沒有去吃。

    午夜零點，年夜飯桌上。

    李輕舟只管低頭吃飯，時而不時回復著微信消息。

    李爸爸全程冷著臉色，扶著他那副厚過啤酒瓶底的方框眼鏡，顫顫巍巍給李mama碗里夾菜。

    李江陵則是面無表情，仿佛已經習慣這隱隱中硝煙四起的場面。

    其他四家強行撐起其樂融融的場面，仿佛顯得他們真的是相親相愛一家人。

    “果凍你看你，也不跟小叔他們說說話?！崩罱瓧黜斨薮蟮男睦韷毫υ谧约依系难凵癜凳鞠鹿樟斯绽钶p舟的胳膊，半開玩笑，“不然我可把你談戀愛的事都抖摟出來了??！”

    李輕舟吃了口米飯，眼皮都不肯掀一下：“你抖?！?/br>
    李江楓：“……”

    眼瞅著在座哥幾個除了老七之外，都對他投以同情但又幸災樂禍的目光，李江楓透不過氣似的拉拉領口：“聽老七說你期末考得不錯啊，班里多少名？”

    “十二?！?/br>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李江楓一拍桌，哈哈一聲：“小叔你聽見了嗎，果凍這次考了班里十二名，多好??！”

    李爸爸：“……”

    李輕舟：“……”

    李江陵：“……”

    以及其余若干人等：“……”

    兄弟幾個紛紛捂臉表示不忍直視，反倒是李輕舟在片刻的沉默過后輕笑了一聲：“你跟他說管什么用，好不好的他都不管——也管不著?！?/br>
    李爸爸臉色更糟了，碗筷往桌上一頓，脾氣眼看就要上來。

    大伯嘖了一聲，訓了一句：“輕舟，怎么跟長輩說話呢！”

    李輕舟沒吭聲。

    這一大桌風起云涌，表面其樂融融，背地里早打了好幾波心理戰了。

    只是誰都沒點明。

    這是個早晚要面對要解決的問題，拖不掉，逃不了。

    老爺子挺直身板兒一口一口慢吞吞吃著飯，全程一句話沒說，一個人也沒看。

    到了飯局最后，他放下一粒米沒剩的陶瓷碗，擱下筷子，沖李輕舟招了招手：“果凍啊，來，到爺爺這兒來?！?/br>
    飯桌上下意識都安靜了。

    李輕舟蹭著腳步過去，中間還被李爸爸斥了一句：“抬起腳來走路！”

    然后……她磨蹭地更大聲了。

    忽然就有些后悔當時跟李江陵一道回來——就算是看爺爺，她完全可以選在年后任意時間偷偷過來。

    不會耽誤幾天的。

    ……

    可就怕一旦耽誤，爺爺對她的記憶就會有所模糊。

    李輕舟站到老爺子跟前。

    只是單單是這么站著，她就忽然間有些哽咽。

    眼前這個再也不是能追出她一條街去的小老頭了，雖然他身板還是那樣挺直，姿態還是不由自主端地嚴肅，但那爬滿眼角與額頭的皺紋，全然花白的雙鬢與胡須，無一不在說明，他是真的老了。

    年歲已至耄耋，誰能逃過時間的力量。

    老爺子倒是挺高興，慢騰騰去口袋里摸了個紅包出來，直往她手里塞：“來果凍，拿著，這是爺爺奶奶今年給你準備的壓歲錢……”

    李輕舟要推辭，卻見老爺子又摸出一個紅包來，絮絮叨叨：“這是去年的壓歲錢……”

    李輕舟：“……”

    忽然就有些繃不住。

    “前年的……”老爺子手繼續往口袋里探，“還有，這是大前年的……爺爺都給你留著呢?！?/br>
    李輕舟微不可查地紅了眼眶。

    她緊緊握著拳頭，指甲掐進皮膚的痛感讓她好不容易忍住潸然淚下，這才牽動唇角扯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出來。

    服了。

    能不能別這樣。

    她最討厭打感情牌。

    老爺子悠悠吐出一口氣，往飯桌上瞥了一眼：“吃完的……就先散了吧?！?/br>
    四家像得了圣旨，嘻嘻哈哈地打了招呼，臨走前還能聽到小哥哥嘟囔了一句：“咦媽你為什么拉我我還沒吃飽……”

    事已至此，整個房間僅剩五人。

    意識到不妙，李輕舟第一反應是逃跑。

    她使勁把情緒從喉嚨里哽下去，低聲道：“我也吃好了?！?/br>
    說著就往門口的方向退。

    “你先坐下?！崩蠣斪优呐淖约荷磉叺陌宓?，緩聲道，“坐到爺爺旁邊來?！?/br>
    李輕舟：“……”

    要來了。

    她有感覺，一旦她坐到那個座位上，將要面對的，大概是如數家珍般的情感回憶。

    她不想，也無法如此直白地聽爺爺去講。

    這個人可以是李江陵，也可以是大哥二哥三哥，甚至可以是一系列的叔伯姑嬸。

    但不能是爺爺奶奶，或者爸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