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招手。李江陵撇撇嘴，心想這不省心的玩意真他媽會挑時間找事。

    今天他手頭工作告一段落，剛好可以踩點下班不用加班。從早晨開始，他美滋滋列了一長串計劃，準備等晚上好好閑情逸致一番，不料中午這丫頭一個電話暴擊了他所有的美夢。

    ——歪？葛格，今天晚桑拗點半學校要開家贓費。

    ——把舌頭捋直，我給你一次實話實說的機會。

    ——親愛的李江陵先生，您的meimei李輕舟所就讀的南城一中將于今日十八點半召開部分家長會議，望屆時準時參加，謝謝合作。

    說罷，相當利落地掛了電話。

    媽的。李江陵當時那個氣呀。哪個學校會在這種時候開家長會，保不齊是惹了什么事被逮了，就像上次翹課一樣。

    李江陵過了馬路，眼見李輕舟提了個乖巧的笑容剛要開口，先一步把外套捂在她臉上使勁摁了一下，讓她連口都開不成：“給你一句話的機會進行自我供述，實話實說，到底犯了什么事，等會我要是從老師嘴里聽見有什么和你說的不一致的地方，今晚你等著睡大街?！?/br>
    李輕舟“呸呸”兩口，心中默默記下這筆捂臉之仇，順手把衣服往胳膊上一搭。

    李江陵面無表情：“把外套穿上，家里沒多余的錢給你買感冒藥?！?/br>
    “哦，”李輕舟順從地穿上衣服，醞釀三秒對自己“犯下的事”做一句話總結，“就是年級主任可能看我哥給我買的手機不順眼就給沒收了，然后讓你來帶著手機和我回家反省三天并檢討萬字?！?/br>
    其實說起來，她這波栽地真是相當無辜——當時年級主任前來鎮壓炸了鍋的班級，正巧就瞥見了李嫣然那放地太靠外的手機。本來李嫣然要是坐那兒擋著那估計也沒什么事，然而座位空空，桌肚內大片面積從后方可以一覽無余。

    于是李輕舟等三人的課桌被連帶翻了一遍，她光榮落網。

    李江陵面無表情，不知道該把重點放在“我哥給我買的”還是“被沒收了”或是“回家反省三天并檢討萬字”。

    他想了想，決定選擇聽起來比較順耳的“我哥給我買的”。

    “就這？”

    “就這?！?/br>
    “……真他媽服你上學帶個手機都藏不好，笨死得了！”

    “哦?！?/br>
    “不是回家反省嗎，書包呢？”

    “在樓上?！?/br>
    “收拾好了？”

    “好了?！?/br>
    “拿下來去車里等我?！?/br>
    “哦，給我你手機，我要打個電話?！?/br>
    “什么電話不能回家再打?！?/br>
    “不能，我要現在打?！?/br>
    李江陵斂眉。他不太確定，但是他覺得李輕舟和平時有點不一樣，但這點不一樣，既不是外表打扮，也不是說話方式。

    相互親近的人，總會察覺到對方哪怕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哪怕她現在裝地再若無其事。

    “拿著去車里打，”他將手機遞出去，“媽的這學校怎么回事，入秋了多久了怎么還讓你們穿裙子？今晚回去把秋季校服老老實實給我洗了等回學校換上——還站著干嘛，過馬路不會了？是不是要我領你過去？快點，老子等著給你開鎖?！?/br>
    李輕舟勾起若有若無的笑，轉身左右注意著車輛，狀似乖巧地從人行橫道穿過寬闊的馬路。

    馬路上車流不息，經過學校時刻意放緩速度，或是停車讓行。

    馬路邊，與樹爭高的路燈頂端，白色燈光盞盞點亮，不斷蜿蜒，直至遠方。

    校門前，數臺照明燈齊齊開啟，照向大門頂端的燙金大字，照向花白的磚砌路面，一片刺目耀眼。

    霎時間，燈火通明。

    李輕舟穿過避讓的車輛，腳步從容不迫，而面上的微笑，卻在這盛大宏偉的光明面前，一點一點地土崩瓦解。

    她的影子在四周熾白的燈光下前后交錯，糾纏，重疊，再糾纏，再重疊，最后全部被斂進車里。她注視著李江陵進入校門，一步，兩步，直至他的身影隱去，才又重新推開車門從車上下來，踏上路邊的人行道，仿若漫無目的般走遠。

    她竭盡全力壓抑著絮亂的呼吸，顫抖的手指，而這一切，在聽到琴佅聲音的那一刻，都成了徒勞。

    “喂，江陵哥？”

    “麥麥……是我……”

    晚風輕拂，樹與路燈安靜挺立，行人匆忙，與這四周景致一起，冷眼淡看她眼淚決堤。

    ☆、第十五章

    李輕舟回家反省的第三天。

    家有全天候家里蹲備考生，李江陵這三天忙成狗，來回奔波解決溫飽問題，還要被李輕舟這臭丫頭片子吐槽說吃他做的飯還不如吃外賣。

    媽的，以為他很想下廚嗎？還不是為了多些機會觀察她到底出了什么狀況。

    但是，第三天了，他一無所獲。這丫頭表面一直維持著若無其事的狀態，讓他不禁懷疑這一切都是自己多心。

    不過，到底是不是多心，他很快就可以知道了。因為他有個下下之策。

    李江陵收掉桌上的碗筷，通通堆進水池。他洗過手擦干，回房間收了自己的筆電裝進電腦包，一手拎著一手撈起搭在衣架上的外套，又去敲敲李輕舟房門邊說聲“走了”邊去玄關換下拖鞋。

    要命，加班要人命。

    李輕舟被物理題折磨到頭痛，無精打采地扒著門框問他：“今天幾點回？”

    “有屁放?！?/br>
    當他不知道她這么問的隱藏含義么？

    “想喝酸奶?！?/br>
    “那你想吧?！?/br>
    想的挺美好??？等他下班，超市都關門一小時了。

    李輕舟索性走出房間，從客廳沙發墊的夾縫里摸出自己皺皺巴巴的襪子往腳上套。

    李江陵當下就皺了眉：“干什么你？”

    “我自己去唄，”她拿手腕搗搗眼睛，使勁眨了一下想要緩解疲勞感，“順便去學校拿下今天的卷子回來做做，不然明天要聽天書?！?/br>
    “去什么去，天這么黑你還想去哪，”李江陵毫不客氣地駁回，“老實在家待著?！?/br>
    “我是夜盲，不是瞎，”李輕舟面無表情，“外面有路燈，再不濟我還帶著手機，看得清?！?/br>
    “我管你瞎不瞎，”李江陵冷笑，“哪也不準去?！?/br>
    李輕舟懶得跟他吵：“哦，知道了?！?/br>
    李江陵：“……”

    以為他看不出來她這是在敷衍了事么？

    李江陵斂下眉頭，看著女孩踩著拖鞋噠噠噠回房取外套，又看著她噠噠噠來玄關換鞋。她彎下腰，齊耳短發隨著動作一股腦傾瀉至頰邊，遮住她本就隱于陰影的側臉。

    “最近學校沒什么事？”他忽然問。

    “有屁放?！?/br>
    “……”

    很好，頂嘴好樣的。

    李江陵按住脾氣：“有人追你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