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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簾溫聲問裴緒:“先生可是洗好了?”裴緒并不回答,只朝著浮舟招了招手:“替我浣發?!?/br>浮舟聞言,驀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裴緒,后者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不語。這樣的姿態已然暌違,顯然裴緒此時心里定是有所算計的。而且他竟還算計到,浮舟即使心中警惕,也不可能拒絕他。浮舟屈膝跪坐在木桶外,一手握著裴緒的長發,一手取了皂角熬的汁液抹在裴緒發上。這兩年的病痛讓裴緒發里生出了幾根白絲,發質也枯槁了。浮舟看著心疼,情不自禁低頭親上了裴緒的發尾。這動作他原先也常做。偷偷地,在裴緒看不見的時候,隱秘而謹慎地親昵著,便已是他所追求的一切了。誰料他這次剛吻上裴緒的發梢,背對他坐著人忽然轉過頭來,恰恰便撞著了這一幕。“……”裴緒半張著口,原似是有話要說,卻因著這意料之外的一幕,也不知是驚訝還是憤懣,眉一皺,又把話咽了下去,冷眼盯著浮舟。浮舟咬咬嘴唇,被撞破了綺思,半是羞愧,半是畏懼,生怕裴緒因此而不快。他惴惴不安抬眼窺看裴緒的臉色,只見裴緒輕蹙著眉,似有所慮,卻并非是個責問的姿態,心下稍定,繼續自己手上的工作。裴緒全程一言不發,由著浮舟擺弄,直到被浮舟擦干了身子,以毯子裹著送到床上,這才驟然反應過來似的,揮開了浮舟試圖替他換上褻衣的手。“浮舟?!迸峋w沉著聲音喚浮舟名字。自浮舟對他行了那等事之后,他再不曾喚過一聲“小舟”,浮舟雖是失落,卻也明白自己是自作自受,他并沒有資格介懷,于是摒去旁的自傷心思,專注看著裴緒。裴緒卻似是心里頭艱難得很,蹙著眉頓了半晌才開口。“收手,”裴緒直直盯著浮舟,“浮舟,你今日收手,便再不計前事,你仍隨我回寒山,可好?”可好?浮舟驟然覺得呼吸都沉重起來,一個“好”字堪堪哽在喉間,吞不下送不得。當然好。這才十日,他便已被不安壓垮,再禁不得裴緒的恨了。如今裴緒給了他機會,不計較前事,如何不好?然而卻是……當真不好。浮舟搖了搖頭,一雙眼近乎悲愴地看著裴緒。他有苦衷說不得,他有綺思露不得,這許多許多的情緒壓在他心上,直要把這個年方十七的少年壓垮。然而他不能垮。他得將裴緒帶往生路,半途不廢。裴緒見他搖頭,眉頭蹙得更緊些,卻并沒有意外的神色。他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側身抬起右手,似要同往日一般伸手去拍浮舟的頭,忽而又頓住,低聲喚浮舟的名字,尾音悠長似嘆息。“浮舟……”浮舟惶然地抬頭,恰恰對上裴緒眼里難得的悲憫神色。他被這表情驚得心頭一沉,再回過神來,裴緒的手已經抬到了他太陽xue的位置,而那只手里,正握著那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浮舟一驚,下意識仰頭避開這一擊,揉身撲上,反手去奪裴緒的兵刃,不料裴緒不躲不閃,手上只是把匕首倒轉過來,以匕首柄迎向浮舟腰間大xue。兔起鶻落之間,浮舟已來不及變招,空中狠狠一擰腰,側開半寸,卻仍是撞了上去,再動彈不得。裴緒這一來也是破費氣力,靠在床上喘息著,平復了呼吸,才撐起身,又給浮舟補了一指。他氣血運行受阻,內力難發,雖則手法刁鉆,這一指威脅也不大,浮舟運功相抗,半個時辰便能解開。他自己明白這一點,卻不急著逃亡,反而握著匕首在浮舟身上來回比劃著,眼神狠厲,似是要將人生吞活剝一般。浮舟安靜地躺在原處,再不能動作,卻有種微妙的解脫感。他身上xue道被點,卻未被封上啞xue,只是自己不愿說話而已。裴緒也不說話,狠狠瞪著浮舟,似是怨憤,又似是觀察。裴緒手上匕首幾次比到了浮舟要害位置,卻不刺下,只看著浮舟神色。浮舟并無反應,一雙眼里是難得露骨的溫柔繾綣,與更多的憂慮。在這樣的眼神里,裴緒的表情漸漸復雜起來,最后放棄似的搖搖頭,又將匕首還入鞘中,自己撐起身下了床。裴緒氣血淤塞,四肢無力,又兼著長期臥床,肌rou萎縮,這下才要站起來,腿上便是一軟,險險跌坐在床上。浮舟原是無話,看見裴緒這般情狀,不由得失聲驚呼。裴緒回頭瞧他一眼,卻不理他,兀自扶著床柱又站起來。“先生!”浮舟眼見裴緒又一次跌倒在房間里,心里疼得更厲害,一邊運氣試圖沖開xue道,一邊急急喚著裴緒,試圖勸阻他:“先生待如何,浮舟一應答應,先生!”裴緒委頓在地上,并不回頭,只低笑兩聲,也不知是笑誰。他借著椅子的力支起身子,卻再無力依靠雙腳站著,于是跪在地上,胼手胝足著,猶自向門外爬去。“先生!”浮舟紅了眼,心里突突地疼。他瘋狂地沖擊著阻塞的xue道,一點不介意體內已紊亂到近乎走火入魔的氣息。他再見不得裴緒如此姿態;他再受不起裴緒離開的代價;他再不敢想裴緒以這樣的身體出去,會遇到怎樣的情景。而那些情景,在裴緒的眼里,竟都勝過在他身下,受他折辱。門外馬車有了動靜,想來裴緒是意圖依靠馬車逃走。與此同時,浮舟喉頭一甜,一口黑血嘔了出來,終于沖開了xue道。六裴緒恍惚間聽到了浮舟的哭聲。這是很不尋常的。自他撿到浮舟以來這許多日子,不論練武多苦,不論下山受了什么委屈,浮舟都沒哭過,完全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孩子。裴緒從濃霧中踏進面前的竹林里,耳中充斥著浮舟壓抑的抽噎聲,眼前卻只看得到一步之內翠綠欲滴的竹葉。他的心里幾乎要急出火來,穿梭良久,始終找不到哭泣的少年。他原本是因為屋前竹林清幽而買下這屋子的,現在卻已經想不起竹林月色的美,甚至恨不得一把火燒出一條路來,去找浮舟。他忽然想起自己是能夠說話的,他應該喚浮舟的名字才對。每次他叫浮舟,那孩子都會放下手里的事情第一時間奔過來,面上神情穩重,青澀的眉宇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