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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樣的來往,到現下這情形,他是何樣心境,她并不能琢磨透。 孟景春騰出一只手握了握他的手。沈英反握之,平和有力,示意妻子不用擔心自己。 沈夫人未再出來,只一侍女走了出來,低頭道:“老爺請少爺少夫人進去?!?/br> 沈英攜孟景春一道進了屋,只見沈老爺半躺著,指著案上漆盤道:“我要吃粥,讓他喂我?!?/br> 他的手微微抖著,像是中風后的癥狀。沈英默不作聲走過去,端過案上粥碗,在床邊坐下來,挖了一小勺粥遞過去。沈老爺看著他,一直微黯的眸子里有了一些亮色,然他吃著吃著,嘴角總有粥淌下來,沈英便騰出手取過帕子,耐心替他擦掉。 沈夫人在旁看著,心中百感交集。 好不容易喂完了一碗粥,沈英將空碗擱回案上,回頭示意孟景春過來。孟景春喊了沈老爺一聲,沈老爺“誒”地應了一聲,目光已是移到了孟景春懷中抱著的阿樹身上。 他顫抖地抬了手,輕輕地招了招。孟景春走近了,將阿樹抱到他面前。小家伙尚不會喊人,卻一個勁地笑著,一雙眼睛伶俐非常。沈老爺微微瞇了眼,唇角亦不自覺地微微上揚,半天才問:“叫什么?” 孟景春溫聲回:“名字還未起,小名喚作阿樹?!?/br> 沈老爺凝神看了一會兒,啞著嗓子說:“阿樹挺好?!边^了會兒又說:“名字就叫沈樹罷?!?/br> 沈英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孟景春看了他一眼,他方說了一句:“兒子知道了?!?/br> “這會兒是飯點,別在這兒耽擱了,去吃飯罷?!鄙蚶蠣斦f完已示意那侍女過來扶他躺下,一副覺得倦了,不愿再搭理他們的模樣。 沈夫人站在沈英身后輕扯了一下他衣裳,沈英這才起了身,待孟景春沈夫人都出去了,這才跟了出去。 回府后的第一餐并未提前準備,吃得甚是簡單,素餐淡飯,很是儉省。沈夫人道:“我是吃齋念佛的人,素食也慣了。代悅這丫頭回來后竟也吃得簡單,葷腥竟是碰也不碰了,還找府上廚工琢磨新的齋菜樣式。只是委屈你們了?!?/br> 孟景春忙道無妨,路途中吃得亂七八糟,正好吃得清淡些養一養。沈英聞言卻問道:“代悅如何不來吃飯?” 沈夫人看了一眼旁邊的空位置:“興許又回去看書了,不必管她?!?/br> 沈英有些憂心,孟景春自然知道他憂什么,代悅如今葷腥均是不碰,不知是不是因為陳庭方的關系。 餐桌上沈夫人忽提了一句,說如今楚地南邊疫情嚴重,已然成災,不知朝廷有沒有重視起來。她說著嘆了口氣:“如今南邊的生意全都停了,也不知這疫災何時能過去。華陽城城門口應是守得死死罷?聽說流民都不讓進的。你們今日進城時,可被為難了?” 沈英卻道還好,他離京前尚不知此事,也是臨近楚地了,才聽聞南邊爆發了疫災。 沈夫人不再多問,沈英便又問了一些關于沈老爺身體的事,沈夫人只道是去年突然中風,之后腿腳便不利索了,大夫說臥床靜養最好,適時走走即可,他便在家中養到現在。 一頓飯吃得氣氛略顯沉重,草草收了場,孟景春便獨自回房喂阿樹。 ——*——*——*——*—— 大約是受南邊疫情影響,華陽城看起來也略是蕭條,全然不復前年的繁華景象。孟景春見沈夫人興致不高,想起芙蓉樓的八格點心來,這日一早安頓好了阿樹,與沈英打了一聲招呼,便獨自出了門。 她記性好,竟自己摸到了芙蓉樓門口,進店買了他們家的八格點心,又嘗了些新式的,包了些好吃的,便拎著出了門往回走。 溫度漸高,走了長段的路她竟覺著有些口渴,便拐進街邊一間茶樓,要了一壺清茶。 因只短暫小憩,她便也沒心思去聽臺上那人在說什么。那說書人正在興頭上,引得哄堂大笑,孟景春無意間偏過頭,一道熟悉的身影卻從人群中走過,雖只有個背影,但那深褐色海青袍她卻一眼認了出來。 孟景春抓了桌上點心包,立時繞過人群追了出去,然那人卻走得飛快,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拐角處。孟景春迅速追到那拐角,從窄巷中穿過去,再看時,卻根本不見了那人人影。 興許是認錯了罷,陳庭方又如何會在這個地方。 她在原地又站了會兒,這才拎著點心回了府。 孟景春猜沈夫人這時候應當會在佛堂,便徑自過去了。剛要敲門,卻聽得里面傳出了輕微的爭執聲。 沈夫人道:“你不能去,南邊那地方現下危險得很,四座城門,每日送往郊外燒埋的尸體上百近千,那病朝染夕亡,全家全亡的數不勝數,排門逐戶沒有一家保全的?!?/br> 沈英沒有答話。 沈夫人又甚為不滿道:“那皇帝如何能這樣?你是告假回鄉,怎么昨日剛到,今日一早便來了詔令?難不成是算好的嗎?你這一去,簡直是往火坑里跳,可有想過——” “母親?!鄙蛴⒑苁抢潇o地打斷了她,“您昨日還問朝廷是否重視此事,為何今日卻又是一副全然不顧南邊百姓死活的姿態呢……” “能一樣嗎?!”沈夫人不免有些激動,語聲都有些發抖,似是怕極了他會出事一般:“那地方十室九空??!城中大夫束手無策,染上病就是等死,能僥幸活的不過千百中一二,你這番去,我怎么曉得你還能不能回來!阿樹方在襁褓中,你的妻尚還蒙在鼓里,左右你是要拜表辭官的人,你還在乎這一紙詔令么?” 沈夫人一時氣急,倏地坐下來,捂著心口喘了一口氣。此時心境,與送兒上戰場又有何異。 沈英此時眸色黯淡,他找不到更多的話去反駁她。站在母親的立場上,她沒有錯。然他卻冷冷靜靜回道:“京城醫官及救濟藥材也快到了,我自己會多注意,母親不必擔心。何況——南邊瘟疫一日不結束,連華陽城也惶惶不可終日。擔心流民竄進來,不敢往南走一步,這樣的日子,沒有人愿意過?!?/br> 他話雖這般說,但他又豈能不知那邊疫情之嚴重。連一縣長官都已經嚇得跑了,恐怕已是快到了望不見希望的境地。 城中諸醫束手,無方亦缺藥,這般下去,南邊早晚成一座死城。他為官到今日,雖是頭一回遇見這般嚴重的災情,但卻能想象其中慘狀。死亡枕藉,家戶盡絕,一人染病,則禍至全家,甚至闔門同盡。 他不擔心嗎?自己亦是凡人,有七情六欲,有紅塵牽掛,怎會不憂自己性命? 沈英沒有再說,拿起案上那紙詔令便要開門。孟景春在外已聽得愣了,竟一時未來得及反應,那門卻是開了。 沈英步子忽然頓住了,搭在門框上的手亦是不知不覺垂了下來。 孟景春微抬頭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