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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英手中調羹一頓,沈時苓瞥他一眼:“可惜了,這家書不是寫給你的?!?/br> 她看著看著又道:“代悅那丫頭上月行了笄禮呢,成大姑娘了。說起來你剛離家時,小丫頭每日都問我阿兄去了哪里,我又懶得同她說,她便哭哭啼啼的,這樣沒法勸的小孩子有時候真是略煩人啊?,F在倒好了,乖乖巧巧的,性子溫軟,出落得很是漂亮,也不知要便宜哪家的臭小子?!?/br> 沈英心中有悵。 他離開家時,沈代悅不過三四歲的年紀。小小的人,跑不快,那時候總喜歡跟著他后頭,走得很吃力,他有意識地放慢步子時,沈代悅便趕緊追上來,抱住他的腿,咯咯笑著:“抓住咯?!?/br> 又因他那時總皺著眉,沈代悅便總是伸出溫溫軟軟的小手去揉他的眉毛:“阿兄為什么不笑呢?阿兄不開心嗎?” 那柔軟的聲音他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可現下若再見到沈代悅,他卻恐怕難以認出這個meimei來。 沈英放下了筷子,一句話也未說。旁邊的孟景春看看他,亦不知開口說什么好。 沈時苓看完書信后也未多講,隨手便交給了牛管事:“替我放起來罷?!?/br> 牛管事拿著那信出了門,卻未急著走遠。待沈英吃完飯出來,他將信遞了過去。沈英欲接,然那手停在半空中卻遲遲未伸過去,良久才無奈道了一句:“算了罷?!?/br> 牛管事這才將那信收起來,轉身走了。 ****** 此后沈英依舊忙,極少歸府。 到了五月廿三這一日,先皇靈柩出殯,棺木抬出宮門,引幡人走在最前面,一眼望去盡是孝服與各色紙扎,后面是浩浩蕩蕩的宗親百官隊伍,一路行至東山。 先皇入墓,喪期暫告一段落,也意味著朝中即將迎來嶄新的開始。 出靈這日,文武百官都累得夠嗆,各自回府后便一早歇著了。沈英卻是回了政事堂,將最后一些事處理完。 孟景春見他未回,便猜到他肯定在忙,想了想,從府里拎了一盒吃的便出門去往政事堂。 那政事堂小吏已是認得她,便直接讓她進去了。 孟景春左手提著書匣,右手拎著食盒,繞過昏昧清寂的政事堂走廊,在一處門前停了下來,將手中東西放下來,敲了敲門。 屋內的人應她道:“進來?!睅е偾?,一點溫度也沒有。 孟景春推門進去,沈英倦意滿面的臉上竟浮了一絲驚喜。孟景春將門閂插好,拎著東西過去,放在凳子上,將餐碟一樣樣地拿出來。 她嘀咕道:“政事堂伙食太差了?!彼€記得冬末春初時在政事堂吃的那一菜一飯,雖然當時覺得熱乎乎的很是受用,但想想還是太樸素了。 沈英只輕應了一聲。 孟景春坐在他旁邊的椅子里,側著身看他吃,問道:“明日就是登極大典了,相爺是在為了這個事情值宿熬夜么?” 沈英抬頭看她一眼,給了個肯定的答復。 孟景春交握雙手,遲疑了許久,道:“聽聞襄王在楚地時便推行女學,不知……” 沈英聞言放下筷子:“你竟在想這個事情?” “我也就……隨便想一想?!?/br> “楚地不過彈丸之地,且頑固老臣甚少,故而容易推行。但當真要舉國推行女學,則阻力重重,并不是易事?!彼D了頓,“那個人初即位應當不會挑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做?!?/br> 孟景春竟有些后悔提這一茬,低聲道:“我知道……” 沈英深望她一眼:“但也并非全然不可能?!?/br> 孟景春眸中閃過一絲亮色。 沈英又問她:“你近來可忙?” 孟景春點點頭。 “嚴學中竟比徐正達還會分派事情?” 孟景春又搖搖頭:“嚴大人力求細致無誤,故而做事得更認真些?!?/br> 沈英不語。 孟景春低頭將地上那書匣拎上來,她尚有擬案折未寫,本是要在府中熬夜寫完,可她既然過來送飯,便想著與沈英多待一會兒也好。她翻開空折,自沈英筆架上取過一只筆,理了理思路,便蘸了墨提筆寫起來。 沈英吃完,只留了兩碟子點心在桌上,將其余空碗空碟都放回了食盒中。 他要看的是禮部所呈的大典安排是否有疏漏之處,包括遣官告天地宗社的禮辭,甚至連司禮太監宣讀的詔書都得一一過目。若有任何不妥,即便是半夜都得立刻前去禮部再商議。 孟景春寫著寫著,手不知不覺就伸過去拿了一只點心往嘴里塞。沈英瞥了一眼她的折子,已是密密麻麻幾十列寫了過去,神情專注得似是壓根沒意識到自己在吃什么。 燭火微暗,他便拿過旁邊小剪刀挑了挑燈芯,繼續埋頭做事。 夜已深,屋外已有忽高忽低的蟲鳴聲,屋中卻只有手指翻動紙頁的聲音。孟景春有一段不知如何下筆,便咬了筆桿苦思,她忽看看沈英,沈英察覺到她投過來的目光,亦是偏頭看看她。 兩人莫名其妙地對視了會兒,孟景春便忽地又低下頭去,提筆繼續往下寫。 沈英最后合上那份遣官告天地宗社之禮辭,心中竟有些難平。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這位“老”臣,明日便將與百官一道迎這位賢明的新主入太極殿,從此又是嶄新開端。 他深嘆一口氣,孟景春停下筆來看他,說:“相爺忙完了?我還……” 話還未說完,沈英已是側過身來大力擁抱了她。孟景春手中還握著筆,努力不讓筆頭碰上他衣服,嘀咕道:“相爺這是……” 沈英什么話也沒有說,但心中卻已是滿滿。 重要的時刻有人分享,才不會覺得孤單。形單影只、悲喜只能獨自吞咽的舊歲月,就這樣讓它隨著這舊世代一起翻過去。 他松開孟景春,臉上雖有倦意,卻帶著笑。 孟景春看他這模樣,竟有些許走神。每個人一生要經歷多少這樣的時刻呢?寫完一篇自認為滿意的好文章,想要有人同讀切磋;忽然間吃到難得佳肴,轉頭想找個人一起享用這美味;看到壯闊河山,自己心潮難平,希望旁邊有個人走過來一同雀躍……她甚至想起自己某一日深夜行至一處河谷,月亮升起來,看著粼粼月光,想到身邊再無其他人的濃烈孤獨感。 她難得讓自己置身于那樣的情緒之中,如今回想起來,卻只有慶幸。體會過那樣的情緒,才更覺得現下溫暖圓滿。她庸俗地想象自己換回女裝的樣子,甚至庸俗地想象嫁娶之事,庸俗地想象婚后的事情…… 這些,都是一年前的她從未想過的事。 外面鐘鼓聲響起,已快要天明。孟景春陡然間回過神,慌忙收拾書匣,拎過一旁食盒說自己要先回去換衣服了,便匆匆忙忙跑了。 沈英看著那被關上的門半晌,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