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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中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臉上卻瞧不出異色。 沈英今日將她帶來,特意說這十一年前的案子,是因為他已知道她是孟綰羅?所以特意給她這個交代? 孟景春靜靜聽著,心中卻想:其實你不必說……我會自己去查案卷,會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會找到那個人,年少的噩夢得以驅散,心中疑惑得以釋解,便能無顧忌無牽絆地往前走。 沈英卻接著道:“這案子查的無非是誰人下毒,這毒又是從何處來,以及——孟太醫診斷用藥,是否有誤?!?/br> 孟景春神情竟有些木然,似是不愿面對般問道:“那,查得如何……” “毒用在飲食中,因過去了好些日子,故而很難查清楚到底是什么食物里被下了藥,也不知這飲食來源是哪里?!?/br> “難道飲食無人試毒么?”孟景春仍舊冷靜,聲音在這寒風里卻略是低弱。 沈英眼色忽黯了黯:“我那時與你想得一樣,既然試毒的人沒有事,那問題一定是出在未試毒的飲食上。據元妃近身宮女回憶,元妃昏睡不醒的前一日皇后娘娘送過點心,因瞧著很新奇,也未來得及等人試毒,便吃了?!?/br> “皇后娘娘?” “只是猜測,并無證據。元妃那時被陛下寵上天,且在宮中有些目中無人,必然招妒招恨?!?/br> “沒有證據,所以呢?不了了之嗎……”她尾音都有些飄,明知道不是這樣,但當時若真是沒有證據不了了之該多好。 “怎么會……元妃瘋了,陛下恨不得將那下毒之人千刀萬剮??扇舢斦媸腔屎?,又能如何?她娘家的權勢在那里,陛下不可能為了元妃娘娘廢后。而元妃長兄又是鎮遠將軍,軍功赫赫,再怎樣也要求個交代。但那時我不知道,天真以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妄想查個水落石出。然朱大人卻說,這個案子,已經結了,不必再查?!?/br> 孟景春心一沉。 “我很奇怪,為何什么都沒有查,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結了案。朱大人卻說,元妃近身宮女中有一人是薛貴人的眼線,這藥正是近身宮女投在茶水中的?!鄙蛴⒍檀俚赝A艘幌拢骸叭耘f是沒有任何證據,可這推斷竟成了事實。本來事情至此已消停,但元妃不認人的毛病卻遲遲治不好,陛下遷怒太醫院,便有人在孟太醫那里發現了薛貴人與之私下來往的證據,說是薛貴人進宮前便認得孟太醫,因嫉妒元妃便自孟太醫處討了這毒藥,投毒謀害元妃。后來孟太醫與元妃診治時,故意拖延敷衍,才致元妃生不如死?!?/br> 孟景春唇咬得死死。 “孟太醫一家入獄,孟夫人久病纏身在獄中苦熬,獨女不過八歲。那時我才知道,太醫院張院使已是年邁,即將讓位,孟太醫醫術精湛口碑很好,當時已為院判,極有可能提上去。但覬覦院使位置的人,卻是見不得人好,便落井下石?!?/br> “我看過那所謂證據,并不足以成為證據。但當時薛貴人已被賜白綾,死無對證,孟太醫百口莫辯,最后甚至不愿再開口?!?/br> “那陣子我去過許多次臺獄,孟太醫最后心灰意冷,只求妻女無虞,便甘愿赴死?!鄙蛴⒌恼Z速變慢,竟有些說不下去:“不過是招了妒,又攤上元妃這件事,便得此結局,實在……” “妻女后來放了嗎?”孟景春眼眶酸疼,頭也沒有抬。 沈英看了看湖面,神色有些空茫:“放了?!?/br> “怎會就這樣放了……”孟景春聲音越發低。 沈英只緩緩道:“做了一些爭取?!?/br> 孟景春緊抿著唇,忍了半天才道:“相爺可與孟氏妻女說過什么?” “好好活著?!?/br> 孟景春眼淚差點滾落,她握著袖中那只手,握得更緊,一點也不想放開。 沈英察覺到她握得越發緊,心中愧疚卻已是快至極限,他道:“我最后一次去臺獄,是與朱大人一起?!彼渲辛硪恢皇志o握成拳,看著那湖面道:“給孟太醫送了一杯酒,只消半個時辰,便能取人性命的酒?!?/br> 孟景春死撐著一口氣,腦海中鋪天蓋地全是父親的臉,她深深低著頭眼淚拼命掉,憑什么這樣草菅人命,明明連鐵證也沒有。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鄙蛴⒄f得近乎一字一頓,“那半個時辰,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毒發,什么也做不了?!?/br> 孟景春忍住淚,她快站不住,可她不能在這里倒。冬日傍晚的朔風狠狠刮過,她臉上眼淚迅速干了,整張臉被風吹得疼。沈英側對著她,看也不敢看她現下的樣子。兩人僵持扶靠還能察覺彼此體溫的,只有袖中緊緊握著的手。 孟景春忽地松開了那只手,沈英心中驟涼,像是迅速空出了一大塊,不知如何填補。 然下一刻,孟景春卻伸手緊緊抱住了他,頭埋在他胸前,手臂用了十足的力氣,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沈英任她這般抱著,呼吸略滯,心中卻疼惜無比。 “綰羅?!彼麊≈曇暨@樣喚她。 孟景春眼眶生疼,頭埋在那冬衣之中似乎緩了許久,終是自己承認了身份。她聲音微顫:“他走前可說了什么……” 那聲音似是通過胸腔傳來,低啞,又帶著無力探詢的輕弱,讓人喘不過氣。沈英頭疼得厲害,如蟻蟲啃嚙,卻又得強撐著清醒。他伸手輕輕回抱她,聲音里帶著愧疚:“所幸綰羅是女兒,也不會再與這朝堂有什么瓜葛,若能心無芥蒂地平安長大便好?!?/br> 心無芥蒂…… 孟景春心中反復咀嚼這四字,可又如何能心無芥蒂。 她又緩了一刻,方道:“所以……那時你與我說為人不能失心中赤忱,不論將來如何,都要努力為生……”她聲音里甚至帶上了哭腔:“可那時我才八歲,八歲的我如何能懂赤忱是何物,如何知道什么叫努力為生……我只知道爹爹不在了,稀里糊涂便遷至江州……對著素未謀面的人喊舅舅,母親身體少了調理每況愈下,學堂里先生態度兇惡,同窗見我人小總是欺負我……以前的衣服再不能穿,愛吃的東西也再吃不到。十一年了……”她吸了吸鼻子,眼淚全蹭在了沈英前襟上。 沈英閉眼深嘆,抬手輕輕搭上她后腦勺,安撫小孩子一般:“沒事了?!痹掚m這樣說著,可他心中愧疚卻一刻也未紓解得了。 這份自責因知道她是孟綰羅后更甚。那時覺得努力耗盡,事情再無轉機,只能眼睜睜看著孟太醫死,自己亦是跟著心灰意冷。這朝堂不如他預想中干凈,規則亦只是權貴手中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牌,一腔熱血只能空付流水。 卻未想過,這一對孤兒寡母是如何度過這么多年。 他不敢打探,怕聽到壞消息,這么多年,便一次也未著人去問過這一對母女到底去了哪里,又如何為生。 直到十一年后,他再次遇到孟綰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