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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下小公子!丞相府闔府上下,無不歡欣鼓舞!好人定是有好報!不同于外間的欣喜,水月閣內,悄然無聲。連如月三日前拼死娩下一名男嬰,卻只是在彌留之際匆匆看過一眼就不省人事,至今三日,她尚未再見那個孩子一眼。君子淵沉默地坐在桌前,而立之年的男子在經過了戰火和朝堂的淬煉之后如沉淵峙岳,他曾經在戰場上揮斥方遒,千軍萬馬戰無不勝;他曾經三言兩語說動前朝末帝臨戰自戕,從而保全連氏一族性命;他曾經在朝堂上舌戰群儒,推行新政,中州建朝十余年,萬象更新。如今,此刻,他卻一籌莫展。“相公,”連如月倚靠在枕上,臉色蒼白憔悴,眼神空洞聲音也渺茫,“你要去……就去吧……”君子淵回過頭來看著妻子,聲音從未有過的沉郁,“如月,我相信……二哥……”連如月慘淡地笑道:“帝王心……”君子淵無言以對。氣氛再次沉靜下來。不知道多久之后,連如月的聲音幽幽響起,卻遙遠得彷如來自天外,“相公,你去吧……我不信他……我信你……”君子淵的心沉得如同鉛墜,一面是恩義,一面是妻兒,他生存于世數十載,從未知道有朝一日竟然面臨如此困境,進退維谷,生死兩難。他想了很久,然后站起身往外走。“相公!”連如月終于看著相濡以沫整整六年的丈夫,淚如雨下,“那孩子,叫什么?”君子淵站定,并不回頭,答道:“寧,君寧,福壽康寧的‘寧’?!?/br>(二)君寧出生后第四天,中州例行早朝。天一微亮,朝臣們早已靜候在承乾宮外,職位越是低者來得越是早。誰都是這樣熬過來的,不怨天不尤人,只希望早日升遷才是正道。此時,被風吹吹,也當是天將降大任于斯人。時近卯時,丞相君子淵一頂青灰暖轎款款而來,四個抬轎人一氣青衣,頭無冠帽,表情冷漠,轎子卻抬得穩穩當當,毫無顛簸。抬至崇德門左側,輕放轎桿,后面兩位轎夫將轎桿上臺,扶轎的護衛掀開轎簾,閉目養神的中州朝丞相君子淵睜開眼睛,低頭下轎。輕撩衣擺跨出轎子,在微紅的朝霞映照下,白面無須的丞相大人,風神如玉,氣韻卓然。誰也不得不贊賞,一國之相,除此無他人。無怪乎開國皇帝齊風云面對天下無驚無懼縱橫闔捭,卻在面對君子淵時失去了方寸。那一夜的驚魂,誰也不知君子淵付出了怎樣的代價,贏得了如今的潑天富貴和信疑兩全。君子淵和上前問安的幾位朝臣點頭示意,溫文儒雅,一派安然。只是看到禮部尚書魏瞻時,不可察覺地微一點頭。陸續的,太師洪成泰的暖轎、柱國將軍韓齊的駿馬也到了崇德門,彼此寒暄方過,靜鞭三響,宮門開,早朝始。朝堂之上,皇帝齊風云沉默著,丞相君子淵沉默著,太師洪承泰沉默著,軍方的柱國將軍韓齊閉著眼睛不知道想什么,呼吸很重,有點像在打呼。今日的朝堂似乎特別沉默,齊風云連問兩次“諸位可有本奏?”都無人回應。大家似乎都憋著什么,不說話卻氣氛沉重而詭異。正當齊風云決定結束這次早朝的時候,自開始就一言不發的丞相君子淵突然出列道:“皇上,臣有本奏?!?/br>齊風云道:“君愛卿請講?!笔菒矍洳皇切〉?,君臣而已。君子淵道:“啟稟皇上,日前拙荊產下一子,取名君寧?!闭l也知道,“拙荊”是誰。“臣斗膽,望皇上收容,吾兒若有幸成為九皇子伴讀,則三生有幸?!?/br>當今的九皇子,乃宮女偶幸所出,顢頇癡愚,不諳人事。依律,皇子伴讀便是嫡系,水漲船高而已。給他做伴讀,君三公子終身盡毀。朝堂之上的眾臣,無論敵友,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再看寶座上的君王,眼里滿是敬畏。齊風云倏然起身,看著自己教養長大的弟弟和臣子,渾身散發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氣場。“荒天下之大謬!”中州朝,只有一個人敢做這件事!太醫院院正,人人不敢得罪的神醫,皇帝的親舅舅,輩分高得嚇人的皇親——霍本草!包括君子淵,所有人轉身看著大踏步而來,懷抱嬰兒怒氣沖天的霍本草霍神醫。“舅父……”皇帝齊風云站在階上身形未動。霍本草抱著孩子站到君子淵身邊,卻連一個眼神都未曾給他,抬頭看著自己的外甥,老頭子說話很不客氣:“皇上,臣年老不參與朝政多年,朝上堂堂皇皇的中直之言許久未聞,近日,卻突然聽到了一些上不得臺面的私話!“霍本草眼光掃過王化成、曹謙之流,最后停在齊風云身上,繼續道:“中州建朝已經六年,當初皇上沒殺連氏一門,便是宅心仁厚之舉,自信我中州朝廷能給天下海晏河清!難道六年后,反而有人懼怕一個出世剛剛三天的孩子???”老大人浩氣凜然,聲正辭嚴,朝中無人反駁,但確實人人心中清楚這個‘孩子’是誰。君子淵只是低著頭,不知想些什么。霍本草歇了口氣,拍了拍懷中似乎被驚醒的孩子,三天了,沒有聽他一句哭泣,安靜地仿佛不存在。齊風云趁機問道:“舅父,這個孩子是……”霍本草終于斜眼瞟了君子淵一下,放緩了聲音道:“這是個可憐的孩子,姓君名寧,他的父親本意要他福壽康寧,誰料轉手將他終身盡毀。最可憐,孩子為上蒼所棄,天生聾啞,心智難開……”第22章第二課:放下(上)齊晗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進這間其實他并不陌生的書房的,他就是在這里叩首拜師、開蒙習字;卻也是在這里,他沒有看到卻切切實實地聽到座上的清風朗月一般的先生,被兄長重責,而一切都是因為他。他知道先生不喜歡他畏縮的樣子,可是除了端正跪姿拔直腰桿,他連半分都不敢抬頭——他該死,他對不起先生,他沒臉見先生!知道他病了,但數日來第一次見到齊晗,君默寧還是有些吃驚:過年前已經養得好多了的孩子,怎么幾天來變得如此憔悴?進門時略一抬頭,腫得跟核桃似的眼睛,蒼白的臉色,明顯又消瘦三分的身軀……整個人都泛著一股難以言喻的低落和沉郁。他看向楚漢生,楚漢生也不知從何說起,略微搖頭之后在君默寧的示意下離開。只剩二人的書房氣氛似乎更加壓抑,齊晗恨不得把腦袋埋進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