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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著了。離約好中午吃飯的時間還早得很,他在家鄉的街道上信步徜徉,從四下靜謐一直走到人聲漸起。商業街和廣場都在河畔,建筑一概沒什么特色可言,棱角與棱角相似,弧度與弧度雷同。常錚走累了,就在河灘上找到他小時候喜歡坐的那一塊大石頭,一個人看了很久的河水。跟那個人相約的飯館就在全鎮最高的那座建筑里,像塔樓又不是塔樓,風格詭異,不倫不類。從他坐的地方放眼望去,即使是這兒最好的餐飲場所,也簡陋得如同黑色幽默。他出生在這籠子里,把一身血rou磨盡才走出去,從此重新投胎才有今日??删拖襁@家荒謬的、自以為是的飯館一樣,生命自十八歲那年的夏天開始割裂開來,之后的一切都沒法再跟之前最在意的人分享。他們就只好年復一年,在這種破地方相見。他們的緣分就在這里,也只在這里。眼看著就快十一點了,他知道那人住在哪兒,也知道走到這里來該經過哪個路口,自然而然就往那個方向看過去。過了沒多久,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轉角。他不算多高,卻因脊背永遠筆直,總顯得卓爾不群。他沒有令人一見而驚的俊朗,卻有種十分特別的氣質,足以把他自己和蕓蕓眾生區分開來。早年的倨傲和后來的憂郁都深深鐫刻在他的眉宇之間,還有一分額外的柔軟,印象中他只留給自己。常錚站起身來,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這才抬高手臂,沖那邊用力揮了幾下。“歸舟!”吳歸舟應聲回過頭來,果然展顏而笑:“阿錚?!?/br>放任自己在這笑容里多沉溺了一秒鐘,常錚迎上前去:“是我到得早了,一起進去吧。今年這兒倒是人不多了?!?/br>兩人都笑著問候彼此,寒暄幾句飯店換了新菜單,飲料價格居然降了之類可有可無的話,直到落座了,點完單,菜也上了,才漸漸相對沉默。每年一次,常錚和吳歸舟相約在這里吃一頓飯,然后各自奔赴下一年的悲歡離合,從無聯系,直到來年此時,重又再見。這是只屬于他們的儀式,年復一年,絕不失約。“你……今年過得好嗎?”問起他好不好,常錚總是這樣小心翼翼。相比之下,吳歸舟就要坦然得多:“不好不壞,就這樣吧。我可能是整個鎮上唯一一個公開出過柜的人,我覺得我過得比那些一輩子躲躲藏藏的,要好得多啊?!?/br>他擺出這個態度,常錚接下來的關心也只能咽回去:“是嗎,你覺得好,我就放心了?!?/br>吳歸舟溫和地笑一笑,反客為主:“你呢,今年還是很忙嗎?還在到處出差?”“嗯,還是這個工作性質,出差是免不了的。你知道的,我去年年前剛升了職,壓力會比以前要大一些?!?/br>他老實作答的樣子,跟多年前在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真的很像。吳歸舟看在眼里,不由笑得更暖了幾分:“那過年這幾天,就好好休息休息吧。反正你跟你爸媽也是沒話說,不如多睡會兒,他們總不能沖進你房間把你拖出來見親戚吧?!?/br>全是場面話,怎么說都可以,不如不說。常錚抬頭對上他的眼睛,慢慢問道:“去年這個時候,你說有個新來的同事總找你一起吃飯,后來怎么樣了?”吳歸舟答得云淡風輕:“沒有后來了。他只敢接近我,不敢說自己想要什么,那就趁早算了吧,省得麻煩?!?/br>呵,省得麻煩,這話多耳熟。少年相知的后效,就是常錚總能在吳歸舟的言行舉止里看到自己?;蛟S已經不是現在的自己,但任誰都是從回憶的煙雨里一路走來,他實在分不清這是懷念,還是遺憾。他不知該怎么繼續,吳歸舟卻不覺得尷尬,再開腔依然語意平和:“我這兒真沒什么可說的,年年如此。倒是你……你終于有好消息了,對不對?”常錚心里一沉:“什么好消息?”吳歸舟看著他的眼睛,微微一笑:“你又戀愛了啊。我看出來了,難道你還要瞞著我?”“怎么看出來的?”“這你就別問了,我才不告訴你?!?/br>吳歸舟眼底似有一線靈動的狡黠,他已經太久沒有流露過這樣的神情,一時間竟讓常錚看愣了。話到這里,再說不出口也只好說下去。多少年都是這樣,吳歸舟想怎么樣,常錚只能順著他的意思來。“……”常錚斟酌了一下,謹慎地說:“我今年遇到了一個人,他……”“別說,千萬別說?!眳菤w舟立刻截住他,似笑非笑地屈指一敲桌面:“你好好享受戀愛就夠了,可別說出來讓我嫉妒?!?/br>——嫉妒,他說嫉妒。常錚啞口無言。然后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吳歸舟一下就笑了起來,至少看上去是真的很開心:“我瞎說的啊,你怎么這么開不起玩笑?我也一直在找合適的人,現在你先找到了,這不是很好么?!?/br>想抓住吳歸舟的真實情緒,難度絕不低于水中撈月。他總是心思太深,用意決絕,又不肯對任何人說哪怕只言片語的實話。十幾年如白駒過隙,他們都變了,卻也都沒有變。常錚只好拿起茶杯啜飲一口,借以掩飾唇邊的苦笑。第34章長河過年早就是出境游密集期,奧克蘭機場是重要集散地,中文不絕于耳。陶然在飛機上睡得很難受,累到在行李盤旁邊等的這一會兒都快睡著了。忍著頭痛,他在外頭一大片導游和游客中尋找自己熟悉的面孔,沒想到居然只找到了一個。可能是因為籃球打得多,陶之這幾年如吃錯藥一般瘋長個子。陶然印象中的小小少年仿佛一眨眼就跟自己差不多高了,這會兒站在人群里,因為人多而顯出滿臉的不耐煩,表情倒是生動得很。目光跟陶然對上之后,他快步迎了上來,接過拉桿箱,開口喊人:“哥?!?/br>陶然被這可怕的發音叫得渾身難受:“不要再試圖跟我說中文了,please.”陶之挺挫?。骸盀槭裁?,我今年選修了中文,還是很難聽嗎?”“對,非常難聽,吱吱?!?/br>比他的發音更可怕的,是他的中文小名。陶之一聽就報以大大的白眼,陶然心情愉快地逗他:“吱吱,爸媽呢?”陶之立刻切回英文:“又去皇后鎮了。我問他們為什么不來接你,他們說我和你加起來都快五十歲了,總能找到家門的?!?/br>“他們兩個加起來都快一百二十歲了,感覺還像三歲孩子?!?/br>陶之聳聳肩,擺出一副我們都很清楚他們是奇葩的樣子。陶然只好笑著搖頭,跟著他往停車的地方走。陶之一邊在前面引路,一邊頻繁地看手機上的時間。陶然忽然想起了什么:“停車費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