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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用一言一行感化我、開導我,在潛移默化中,我漸漸變成了奶奶想要看到的樣子:會讀書寫字,能幫助別人,穿著講究但樸素,說話舉止悠然淡雅。奶奶這樣好,這樣愛我,雖然父母和爺爺也愛我,但未曾超過奶奶的愛,超過她的智慧。當時的我就覺得,像奶奶這樣的大家閨秀,是不會被時間所埋沒的。即使她離去了,她的氣質和品格也一直留在我們身邊。然而奶奶的身體一直在急劇地惡化著。一九六六年冬天。王鉤得兒多了一個小弟弟,他們家更困難了,有時都揭不開鍋。我們一起玩兒的時間越來越多,很多時候,他就在我們家吃飯。幸福的童年似乎結束得很早很早。此時我回顧那一段時光,總是不由得慨嘆:童年是一本太倉促的書,而且常常伴隨著苦澀和酸辛。奶奶終是沒能挺過這個冬天。那天晚上,她和以往一樣安詳地睡著了,殊不知,病痛已經折磨了她三年。更未料得,她就那麼悄無聲息地走了。那天早上,我剛起來,就聽見很奇怪地“嗚嗚”聲。像是有人哭,卻又像是有人在唱歌。我沒大在意,以為是哪條母狗要生仔,往窗外一看,只看到了大院里擺著一頭巨大的紙馬、一頭巨大的紙牛。我不禁驚呼一聲,穿了衣服下樓去——我不知道那是甚麼,僅僅覺得好玩兒。我高呼著沖到院子里,就一把被母親拽了過去,“啪啪”,臉上挨了兩個重重的巴掌,火辣辣地疼。我莫名其妙,竟然忘了哭鼻子。母親的舉動也奇怪,沒有跟我解釋,急急忙忙地朝著爺爺奶奶的屋子里去了。我愣愣地看著她,發現她的眼角有點紅。我突然間看到一些穿黑色衣服的人圍在爺爺奶奶的屋子外面。他們紅著眼圈,像唱歌一樣得嗚咽著,過了一會兒,又從屋子里走出一些穿黑衣服的人。他們的衣服那樣奇怪,像古代人,又像黑無常。之前我從未見過葬禮,現在我看著這個不尋常的院子,卻突然有點明白了——一定是有甚麼大事發生了。不是爺爺就是奶奶。我沖過去,拉住一個黑衣人追問他:“怎麼了?”那人見了我,立馬停止了唱歌一般的哭泣,說:“你奶奶……走了?!蔽翌D時有些傷感,但沒有太傷感,只是有些反應不過來。父親從那一群黑衣人中走出來,似乎有些腿軟,直愣愣地說:“那黑瞎子說的,能挺過今年哪,怎麼說走就走了……”他終究還是去問了算命的,但母親沒有跟他生氣。這時爺爺也來了,他很鎮定,沒有流眼淚,揮揮手疏散人們,說道:“散開散開,棺材抬過來……把林慶華叫過來?!?/br>一些黑衣人就將一具棺材放下,打開棺材蓋,爺爺和父親抬著一個甚麼白色的東西放進去。我想那就是奶奶了。爺爺重復著對父親說道:“多大的人了,不許哭!哭做甚麼,哭就能回來啦?我一個老爺子了都不哭。等到我過去了,你們照樣不準哭……”“爸!”父親大聲嘶喊著,“我沒哭!”我很奇怪,他的臉上分明有亮閃閃的東西在流動。見了我父親這個樣子,我的鼻子酸酸的,不禁也想哭。奶奶在世的時候,對我多好啊……我正想過去看看,卻又不知道合不合禮數。一個黑衣人使勁抓住我,按住我的頭,我剛想抵抗,只聽“咔嚓”一聲,我的一綹頭發掉落在一道符上,黑衣人用寫了咒語的宣紙包住我的頭發,一同放到棺材里。我不禁為我的那綹頭發擔憂了。母親已經不紅著眼圈了,她把我拉到里屋,給我換上一套白色的粗布衣服。拿衣服上系著白帶子,帶子上有一朵小紅紙花。只有我和父親穿著白色衣服,其他人都穿著黑色衣服,我不明白這是甚麼意思。母親拉著我走到了后院一間閑置的房子里,那間房子的中間是奶奶的棺材,上面掛著奶奶的遺像。想必奶奶已經走了一個晚上了,這些東西都準備得一應俱全。那些黑衣人都退了下去。“磕頭,”爺爺站在黑暗中,我看不清他,卻能感受到他威嚴地說,“給你奶奶磕頭?!?/br>我這才看到棺材前面有一個花花綠綠的墊子,以前我去廟里見到過。佛像前面就有這樣一個墊子,許多人在上面磕頭,墊子往往骯臟不堪。有人遞給我三根點燃的香,輕輕拍拍我的肩。其實我是不愿意磕頭的,畢竟我在別人眼里都是大地主的大少爺,平時除了父母,沒有人管教我。春節磕頭領紅包的傳統,由于爺爺奶奶對我的溺愛,也沒有沿用下來。可我處于對奶奶的敬重,還是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喪事忙了一上午,吃中飯了,飯桌上沒有rou,我們沉默地咀嚼著。吃完飯,我徑直來到了停靈的屋子,在小板凳上坐下,呆呆地望著奶奶的棺材。屋子里很黑,可我并不覺得害怕。這時有人在拍我的肩。我一轉頭,看到是王鉤得兒。王姨也站在后面,紅著眼睛悄聲對她兒子說:“你去安慰安慰慶華?!?/br>口吃的王鉤得兒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你害怕嗎?”“我不怕,”我竟然微笑了起來,“而且我還沒哭過呢?!?/br>“這不對……”王姨有些慌亂似的,盯著棺材說,“晚輩的話,不哭怎麼可以?!?/br>我們一起走出屋子,我看到阿花搖著尾巴沖我撒歡兒。那群黑衣人又走了過來,阿花看到他們,沖他們狂吠。這時阿花已經長得挺大了。他們說道:“快把狗帶走!”我們定著不動。“趕緊把狗帶走!”那群人又說。阿花繼續狂吠。有兩個黑衣人就來捉阿花,阿花跳起來在一個人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就跑掉了。另一個人連忙后退一步,不敢上前。我盯著那群黑衣人,突然覺得很解氣。過了兩天,起靈了,那群黑衣人又唱歌似的哭起來了,我不明白,他們怎麼又那麼多眼淚可掉??罩酗h飛著燒紙錢后的黑色紙屑,我捏著三炷香,又鄭重地磕了三個頭。我得到了一大捆香,怎麼用也用不完。我倒是很喜歡玩這東西,點燃一炷香,盯著那炷燃著的香,總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肅穆了起來。這一天,我百般聊賴,又點著了一根香,把它舉在空中搖晃著,嘴中念念有詞。突然一顆紅熱的東西掉落在了喪服的小紅花上。我以為不要緊,竟然發了一會兒愣,硬是看著小紅花著起來了,緊接著,就是白色麻制的喪服。我著了慌,拼命拿手煽,可是火越來越大,我大聲叫喊。王鉤得兒突然沖了過來,把我狠狠地往地上一按,我腹部衣服著火的地方壓在地上,接著打了幾個滾兒,只覺得腹部guntang,但再次翻身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