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02
甲軍陣迅速抵上,西、良二州全線布防,以防羌人怒而動武?!?/br>“關鍵是要快,越快越好?!被手稊R下朱筆,抄起手邊風袍,“不用‘以防羌人動武’,朱勒很快就會反應過來自己上了當。趙將軍薛將軍即刻動身,另傳信良州宋非等人整軍潛行至接鄰的蒼、中二州邊界待命,先生、衛大人隨朕打快馬去流州,把李明崇、張昴也叫上,其他人可慢一步跟著?!?/br>眾人紛紛領命散去,片頃只剩下我。我從坐榻上起身:“那我呢?西州喬家這頭是不是需要我留下斡旋?”皇侄拉著我就往外走:“你不是其他人。西州的事讓錢尚書留下便好?!?/br>于是大伙兒又馬不停蹄地南奔流州。過秋洪嶺時已是春花爛漫,遠山近水籠在一層如紗似霧的煙雨里,新茶初發,綿延相接的緩坡間時有農戶往往來來。一路喝風灌雨的諸位大人餓死鬼般沖進路邊的小茶肆,逮著流州在京都叫賣到“寸葉寸金”的“秋洪茶”一通牛飲,并且十分無理取鬧地非要店家給整幾桌飯菜出來。只賣茶的店家來回打量了一番我們這群餓鬼,似乎不大高興,但礙于餓鬼們還帶著一隊兵,客氣道:“客官是北面下來的吧?你們就再往前走個半里地,便有一家客棧,小的這里只有茶水?!?/br>張昴臉上此前被老虎爪子撓出個疤,看起來頗為兇神惡煞。他指著角落里一張矮桌邊窩著的倆本地茶農:“他們怎么就有酒菜?”倆茶農嚇得筷子都掉了。李明崇蹭的一下站起來拍桌子:“大膽!你這刁……”“李大人,”衛裴連忙拉了一把,一手端著茶碗,雙目淡漠低垂,看起來又是另一番可怕,“店家可知,此茶明明采制于初春,卻為何名曰‘秋洪’?”店家仍是客客氣氣道:“此地乃秋洪嶺,產茶便叫秋洪?!?/br>衛裴輕輕搖了搖頭:“古茶經說,流、越一帶霧里春山生新茶,前越國士人品之,不得‘無邊絲雨細如愁’之意趣,竟覺有‘秋雨如洪,徘踏胸懷’。秋洪嶺之名,由茶而來?!?/br>衛大人大概是想以越國覆亡舊事告誡店家“居安思?!?、“唇亡齒寒”,但店家明顯聽不太懂,云遮霧繞地打哈哈道:“原來如此,客官說得對,說得對?!?/br>衛裴皺眉。魏淹留笑道:“既如此,不如咱們便向前走一走,約摸也快到百川城了?!?/br>皇侄點頭,然不料剛一起身,臉面前的泥濘小路上跑過一群年輕書生——之所以一眼判定是書生,著實不是因為他們那滿身污垢辨不清顏色款式的衣裳,而是因他們背上馱著的書簍子。其中一個書簍子掉落,摔出來的有書卷、有干糧、有雞零狗碎的筆墨紙硯,還有一只,額,奶娃娃?奶娃娃摔在泥水坑里,“嗚哇”一聲大哭:是的。書生連忙蹲下身撿書,撿了兩把晃過神來又忙得去撿娃,抱了娃又掉了書。我看不下去,沖過去幫他:“怎么回事?跑什么?孩子他娘呢?”書生臉嫩,看著也就是十四五歲的毛小子。毛小子連連搖頭:“不是!是我撿的,山那頭有羌賊,打過來了!打過來了!”話音未落,又一波婦孺老弱大包小包地提攜而過。頭頂天空仍是灰蒙蒙的,說是在下雨,又也不像,絲絲霧氣如鮫綃蟬紗般清涼拂面?;手恫恢蚰膬簱纬鲆话褌銇?,站到我身側,對書生道:“百川城已新建了翰林學館,告明北方士子可以入館安置,你們為何不去那里?”書生道:“去了!又給趕出來了!說是用來收容我們,實則席位全都讓那些南人給霸占了!你們……你們若也是北來的,不若另尋去路,殊不見同胞冷眼,更甚于賊敵刀劍!”皇侄皺了皺眉,又問:“嶺外不是有駐軍嗎?為何還有羌人過來?”書生又道:“原來是有的!但前段時間北關平安營的那些下來后,南軍便撤到后面去了!說什么嶺北讓北軍去守,嶺南由南軍守,又借口說銀子都被他們‘陛下’帶去找朱勒換人去了,不給北軍發糧餉!”另有幾名書生也陸續湊過來,七嘴八舌道:“什么‘陛下’!本非皇室,都是南人順勢打出來的幌子!若無竊國之心,圣上尚未崩亡,西州還有太侄孫殿下,其余鄭氏宗親也不是都死盡了,如何輪得到他?”“極是!說是去救北朝圣上和諸位大人,可若真心要救,為何拖到如今?拖到今日去救,也不過是見河陽公主要與圣上做買賣,為了暫時安撫籠絡西州,才明面上去把人接出來??山映鰜砗笳l知道會怎樣?”“沒錯,圣上自北歸來稱是因病禪退,但其實是不得不禪退,如今平安營、良州、西州、流州官衙軍衙、越王遺兵,加上那什么‘蜉蝣’,不是良王親信,就是良王手下敗將,他們擁立良王,其他人哪還敢有話說!”“更傳聞良王曾在宮中時,就……就委身……扯上這種事,再回想以前太子姜放舊案,北朝眾人即便脫離羌人魔爪,南來又焉有活路?北伐又哪還有盼頭?”“官家,你們看樣子也必定是北邊下來投靠南朝的,你們若果真入了朝,定要站出來說話!”……現場傾聽了一會兒民意,反復默念趙閣老的“人言大風一刮”,才不至于氣到吐血。皇侄涵養良好,點了一半衛兵讓書生帶路往山那頭去打羌賊,飯也來不及不吃了,帶著剩下一半衛兵和諸位大人拔腳趕往百川城。百川城原本只是一個十八線小城,并不足以為半朝都會,只因新皇堅持說那里有個豁山口能一眼望見京都,才搖身一變半年內擴建三環。天子圣駕蒞臨三環時,聽聞消息的南朝百官已立在泥泥水水的土木工程現場恭候多時。正逢細雨轉急,遠遠有禮官驅御輦上前迎接。皇侄并不減速,一馬鞭抽出去,就著天空炸響的一聲春雷一路沖進沖進內城門。我扒開雨袍,從他懷里探出頭往后瞅了一眼,只見眾臣一臉蒙蔽地爬起,出水鴨子般直跟著天子馬隊屁股后頭歪腳小跑。“你別跟他們置氣,”我轉回臉,“讓我上朝去,吵架的事放著我來?!?/br>他騰出手把我腦袋按回寬大的雨袍里:“知道。但不用你吵架,你先回去歇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