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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欄,鋪著厚毛氈,中間放一個四角小桌,兩邊皆可半躺一人。 連震云見得那婦人倚坐在小桌邊,轉頭看他,沉香色細葉展枝寬幅裙邊垂依在座榻腳邊,半撒了一地,不由自主幾步跟了過去,想挨近那婦人,卻又在三步外停住。 連震云見那婦人近在咫尺,觸手可及,原是窺探觀望、半冷半熱的心底,慢慢大熱了起來,冒出了開水泡兒,咕咚咕咚,翻著小水花,而后涌起了浪,漸漸地沸騰起來。熱氣兒從心底涌到了他嘴邊,吐出來卻仍是空氣,欲要對那婦人說些什么,卻又不知要說些什么,紛亂涌入心頭的,只有那連綿的夜雨,潤膩的綢衣,烏滑的濕發,還有那殘荷的暗香…… “大當家,你看這個?!饼R粟娘心中歡喜,她看連震云行止甚是守禮,遇大事卻不死守規矩,不是個常人,方趁著到云典史府上來,能見他的唯一機會約他一晤。原是想著多半不會來,到底這世上的規矩,孤男寡女見上一面,極不妥當,便是她也不敢露了形跡。沒料著連震云這般有眼色,膽子也這般大,越發拿他當個人物,慶幸沒有白花心思。她從袖中取出自畫的工程圖樣,笑著向連震云招手。 連震云猛然驚醒,動了動眼珠,掃了一眼那婦人手中圖樣,呆站了一會,聽得外頭寒風大作,冰涼的風灌入了心口,開水沸騰之聲全靜了下去。 連震云慢慢走了過去,站在桌邊。齊粟娘指著對面的座位,笑道:“大當家,請坐?!?/br> 連震云緩緩抬手,施禮謝了座。他慢慢走了兩步,在小桌對面坐下。齊粟娘急不可待將圖樣放到他面前,道:“大當家,你看看,閘口上的工程機關這般改動可是妥當?” 連震云正襟危坐,面無表情將圖樣取到手中,起先有些心不在焉,過了半會,眼睛越睜越大,崩緊的嘴角終是帶出一絲笑意。開過的水已是無處添柴,另一團火卻燒了起來,他轉頭道:“夫人,這圖樣是誰畫的?” 齊粟娘抿嘴一笑,“可還用得?” 連震云連連點頭,捉著圖樣,站起走到窗邊細看,“若是這般改動果真能用上,拖船過壩渡閘時便能少用人力,多用機關之力,如此一來,我漕幫兄弟每年能少死多少?少傷多少?” 齊粟娘亦是歡喜,站起走到連震云身后道:“若是這樣,上月那事兒也不會再發生了罷,拙夫也能省些心?!?/br> 連震云聽了她的話,沉默了半會,似是看得入迷,半晌方轉過身來,“夫人,這圖樣價值幾何?草民愿意十倍購下?!?/br> 齊粟娘微微一笑,“原是妾身送予大當家,何必提這些?” 連震云半垂著眼,似仍在看圖樣,嘴里道:“夫人為何不交予縣臺大人?” 齊粟娘歪頭一笑,“拙夫答應妾身,以后再不上壩,我若是給了他,他哪里會不反悔,趕著去辦?只是他以往原不在漕運上頭用心,反不如大當家熟門熟路,辦得妥當。再者——”齊粟娘語氣一頓,“妾身倒是有一事,還要大當家往后行個方便?!?/br> 連震云低著頭,慢慢卷起圖樣,收入袖中?!胺蛉苏堈f?!?/br> 齊粟娘慢慢道:“妾身聽說清河的漕船有半綱?平日里都是李二當家押船去京城交糧,途中自少不了挾帶私貨?” 連震云低頭看著寶藍色袖口上的紋路,緩緩道:“確是如此?!?/br> 齊粟娘慢慢走回座榻邊,倚在小桌坐下,“妾身聽說連大當家很得貴幫幫主看重,怕是過不得一兩年便要升為淮安府的當家了?” 連震云聲音冷然,“夫人謬贊?!边@樣的寒天,便是滾開過的水,熱氣兒退得也快。 齊粟娘看著連震云一笑,“大當家不用擔心,漕幫事務本與妾身這等婦道人家無關,妾身只是求大當家一個允諾,若是以后妾身無奈,需銀錢周轉時,還請大當家替妾身帶些私貨,賺一些脂粉錢?!?/br> 連震云終是轉頭,看了齊粟娘一眼,知曉她不肯讓為官的夫君涉入違律的私貨買賣,方才自個兒來找他商談,只是她這樣貪占財貨,一時應了下來…… 連震云慢慢道:“夫人的脂粉是何處買的?當真值錢得很?!?/br> 齊粟娘舉袖掩嘴一笑,“原是兄長從杭州買來的,前兒送了幾盒給人,余下的不多,不由得妾身不早作打算?!闭f話間,與連震云對視半晌,“明和大當家說了罷,拙夫若是做著縣、州、府里的主官,這圖樣就當是妾身謝過兩位當家上月相助之情,半分銀子不要。但若是有一日,拙夫轉了河道任事,妾身缺了脂粉時,就得煩勞大當家免收費用,替妾身運幾趟私貨了?!?/br> 連震云一怔,“河道……” 亭外的風雪越來越大,小丫頭打著傘,端著茶,走在園子里。方走過拐角,枯枝上片片積雪被風吹下,迷了她的眼。那丫頭正抬手擦眼時,恍惚見得一個人影從暖亭里閃了出來,待得再看時,卻沒了蹤影,只道是眼迷。 連震云在前廳口拂去雪花,推門而入,便被云典史拖到席上。連飲了三杯御寒,李四勤已是用上了酒壇,鬧著要給他換大杯。連震云來者不拒,連喝了三大碗金華酒,尤嫌不足,一把提過酒壇,湊在嘴邊,一口氣灌了半壇,惹得云、李兩人連連叫好。 急酒下肚,連震云聽得后廳門一響,醉眼朦朧看去,透過蘇娟上層層清波碧水,那婦人撫去雪花,走回了席上,與相氏笑談了幾句,自倒了一杯酒,喝著御寒。 齊粟娘滿心歡喜,一邊慢慢抿酒,一邊悠閑觀賞那屏風,蘇娟上左頭幾樹緋紅桃花,開得極盛,中下一彎清波碧水。桃枝上隨風飄落片片紅瓣,如云連綴,雖是有情,但飄落無情清波之中,便轉眼無痕。 “好一副落花流水圖……”齊粟娘低低嘆道,卻聽得前廳門一響,透過那連云紅瓣,見得一個小丫頭落了半肩的雪,捧著一杯熱茶,走了進來。 連震云伏在桌上,恍惚地看著眼前的熱騰騰的茶,手指一碰杯沿,卻是一驚,杯里的開水雖是經了園中徹骨寒氣,仍是燙得灼人…… 第七章 清河縣的縣大老爺(一)再修 待得齊粟娘把全知事、許知事及幾位鄉坤的回禮都備好,遣人送了過去,心中大事一定,已是年近正月,趕著準備過年。 大年三十晚上,還是半夜,陳演就被齊粟娘喚醒,打著冷戰洗漱后,吃了素飯素湯。齊粟娘用刨花水把他的辮子梳得又黑又直,給他換上正七品通繡四爪五蟒石青吉服,戴上素金頂熏貂吉冠。 陳演拉開房門,寒風卷著小雪花撲面來而來,凍得他打了個哆嗦,連忙回頭道:“粟娘,你不要出房,外頭冷得很。呆會聽到鞭炮聲,你再出門看春祭?!?/br> 齊粟娘看著外頭黑沉沉的天色,笑著舉起燭臺,走到門邊,“我還沒見過媽祖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