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5
,仍是哭喪著臉細聲道:“爺,您回船,也沒給皇上報一聲,若是……” 只聽得“咣——”地一聲門響,十四阿哥把傅有榮等太監、宮女俱都關了門外,又聽得“嘩啦——”一聲,門里傳來似是沙土堆在桌上的聲音。 傅有榮又急又慌地在艙門口打了半天轉,突地腳步一定,轉身對身邊的幾個小太監道:“過會兒,聽著動靜,送熱水、熱茶進去,請十四爺沐浴換衣裳,暖暖身子。若是為了怕打罵躲懶,我回來饒不了你們!”頓了頓,又道:“若是爺問起,就說我去岸上找八爺了?!闭f罷,急急去了。 齊粟娘咂了咂舌頭,皇上對船上的皇子們都甚是寵愛,尤以八阿哥、十三阿哥為最。十四阿哥并不是最撥尖,看著卻是個主意大的?;噬先绱饲谟谥魏?,諸位阿哥自不落人后,急皇父之所急,每日不辭辛勞,巡河查堤。唯有十四阿哥竟敢我行我素,不由暗暗稀罕。 洗衣宮女們議論紛紛,都擔心皇上回來發作十一歲的小皇子,卻沒料到皇上回來,不過到十四阿哥房里轉了一圈,一句話未說。從此,十四阿哥每日上岸只將山川地勢詳求心中,回船便回自個兒艙內制沙盤。到得后來,便是岸也不上,堤也不巡,只在房中制沙盤??滴鯀s也不怒,由著他一心一意干自個兒的事。 齊粟娘因是女子,康熙未傳她一并出行,她每日里除了給陳演做鞋、洗衣,跟梅文鼎學算術,便是自行驗算。她諳熟各類公式,單論計算之力便是眾人合于一處也未必及得上。但黃河改道這樣的大事,淮河、漕河俱要計算在內,又無計算機模擬,以她一人之力豈是容易?到得最后,實是不能紙上談兵,既見到十四阿哥的沙盤,想著陳演房中的水形泥模,便央著陳演在岸上取土,自家在房中修筑河川模型,既能自己方便,又能不露破綻助陳演他們一臂之力。 岸上濕土雖是易于成型,卻難持久,四月正是梅雨時節,得太陽的時候不多,齊粟娘待得眾人離船,見天上有個晴朗樣兒,便將模型從房中抱出。主子們都不在船上,人人躲懶,規矩松泛了些,她便趁機上了樓船頂,借陽光烘照成型。 太陽直曬在右舷板上,陽光隨著云朵的移動一時強一時弱。齊粟娘將泥模擱在樓船舷板邊上,用手扶住,不時追著陽光將泥模換個位置。她正忙碌間,聽得身后腳步聲響,轉頭一看,卻是十四阿哥穿著一身石青色五龍皇子冠袍,雙手抱著小沙盤,一步一步上了船頂,停在了右舷通道上。 因著泥模沉重,齊粟娘忙亂間只得一手扶著泥模,一面轉身向他行禮,心中忐忑。十四阿哥顯是一愣,瞅了她手中的模型一眼,面顯猶豫之色。 齊粟娘亦是猶豫,或是回避了,這模型便曬不成,或是不回避,更是不好。她看了看后艙,正打算將模型抱走,那十四阿哥卻轉了身,向船頂后艙上走去。 齊粟娘見得小皇子竟是讓出一塊地給她曬泥模,不由一愣。她正不知是否要行禮致謝,十四阿哥早已走到了后艙邊去曬自己的沙盤。樓船后艙右舷板上亦有陽光烘照,雖是不及前艙甲板,卻也是個去處。御船頂足有十余丈長,齊粟娘與十四阿哥各立一端,樓船頂上除了他們兩人,也無人相擾。 齊粟娘定下心來,用青銅簪子細細修整泥型,一站便是多半個時辰。待得太陽漸漸向云后隱去,她抬起微酸的頸脖,不經意側目,便見得十四阿哥低著頭,皺著眉,抿著嘴,用龍紋金匕修整沙盤的側影。齊粟娘微微一笑,見得薄云漸散,便又低下頭忙開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齊粟娘撐著泥模的右手早已酸了,左手中的銅簪兒尖上已是積滿了泥。她正要抬手甩甩銅簪兒,突聽得后艙上響起傅有榮柔和得要滴水的聲音:“爺,都兩個時辰了,太陽早下去了,這東西重著呢,奴才替你抬下去……” 齊粟娘聞聲抬眼,正瞧得傅有榮手方碰到了船舷上的沙盤,便聽得十四阿哥一聲暴吼:“不準碰!”說話間就是一腳踹了過去,饒是他才十一歲,也把傅有榮踢倒在地,接著便是一陣喊打喊罵,鬧得雞飛狗跳。 齊粟娘唬了一大跳,哪里還敢再呆,連忙收了泥模,偷偷兒從前艙的舷梯溜了下去,尤聽得傅有榮的告饒聲:“十四爺,奴才該死!奴才多事了!奴才是看著爺快要把不住了……” 從此后,齊粟娘再不敢上樓船頂,唯怕十四阿哥下回發怒時殃及她這個池魚,只勉強在自個兒艙間窗戶口曬曬。十四阿哥卻是天晴必要到樓船后艙甲板曬沙盤,親力親為,一站兩三個時辰不挪窩,極是用心。這般過了幾日,齊粟娘方隱約明白為何康熙不以他不恤民難,只管自家喜好而惱,看著這小皇子站在后艙樓頂上的身影,竟也覺出幾份可愛來。但她半點不敢忘他的壞脾氣和隨時打罵奴才的主子派頭,照舊不敢上樓頂。 太陽還未下山,因著窗戶口與船舷隔著寬寬的艙道,陽光卻已暗淡了。齊粟娘收拾泥模,提桶去茶水間搶熱水,備著陳演回來燙腳解乏。幸得十三阿哥對河工上心,關照陳演,他的小太監秦順兒時時幫襯,方讓她這小孤女比那些一二品臣工,三四品御前侍衛的長隨小廝們更易取水。她提著水走出熱水間,抬眼看去,十四阿哥還在后艙站著, 陳演一朝得見模型,歡喜非常,他雖也明此道,此時實是無暇顧及,便全委了齊粟娘,一面教她如何修整,一面將每日新得的實據報上,讓齊粟娘一一改動。進而驗算時獻到康熙座前,多是省力。 十四阿哥在陳演手上細細看模型后,每逢曬完沙盤下樓回房時,偶或在齊粟娘窗口外停下,開恩讓齊粟娘看看他的河流山川地勢小沙盤。齊粟娘自覺年紀不小,頭一回做出來的泥模卻遠不及十四阿哥這十一歲小孩頭一回做出的沙盤精細,不免有些慚愧求教之心。她雖是不說話,卻扎扎實實把十四阿哥的沙盤看了個仔細。從此以后,十四阿哥越發開了恩,偶爾也叫她動手替他整整沙盤。 雖是如此,十四阿哥的言談行止卻很是拘謹有禮,依足了幾位哥哥們的派頭。過得幾日,言語多了些,也從不獨自進房。便是要進房和齊粟娘說話,必要等累了一天的十三阿哥回船,拖著他同來,身后跟著十七八個宮女太監,把齊粟娘的小艙房擠得沒個落腳處。這般幾日下來,傅有榮時時關照,齊粟娘搶熱水、搶熱飯時又更容易了些。 如此在高家堰呆了大半月,實據到手,康熙便命回航江寧。眾人沒日沒夜辛苦了一月,都趁著回航無事的時候補覺。陳演鞋子穿破了三四雙,每日除了勘測、驗算,便只有吃飯燙腳的一會兒功夫瞇一瞇眼,常常是站著也能睡著,如今已是臉削眼凹,全不似個人樣,坐都坐不穩,精神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