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話。

“說你和他前世情緣啊?！?/br>
許青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傻子：“誰說我和他前世情緣?！?/br>
我覺得此刻自己的表情大約確實能稱得上是一個傻子，努力從記憶中挖出這位兄弟說要找人之時生無可戀堪稱模版的悵然若失。

“他只是我的恩人?！痹S青撩了撩額邊的須須，眉心微蹙。

我呆呆道：“不會是救過你的命罷？”

“是啊?！彼荒槦o所謂，“報恩還情，你們話本不都這么寫的么?！?/br>
“你剛才說什么？”

他迅速改口：“我什么也沒說?！?/br>
原來不是還情債，是還恩情。我盡力將心中那絲小小的竊喜給壓下去。但是，恩情么，報著報著就只剩下情了，這種我見過太多了。這蛇難道會免俗？我側目看了看他如霧如水的美目，然后他低頭啃了口燒餅。

“……”

呵，我在想什么呢。這條貪吃蛇。

“恩是一定要報的?！辈粓笾荒芤幻€一命。許青擦了擦嘴邊的屑子，旁邊的兄弟半天都沒說話，神色憂郁，腦中不知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凡人真是無趣，他想，但是這個人還可以。

方才的書生，市儈狡詐，若是將他這僅剩的精明算計全數收走，也就與呆蠢無異了。旁人不曉得深淺，許青知道，文景昌還留了絲善念。

我在想：“那你這恩要如何去報？”

“不知道?！?/br>
河面上飄來不知誰扔下的花瓣，五顏六色，隨波逐流。

“且看著罷?！痹S青看了看我，“小半仙的報酬何時問我要？”

這……

不提我差點忘記這回事。

他眼神清澈，我一時竟然說不出口。他是個妖，我若要取，是想取他內丹。自然，也不至于混蛋到壞了他的修行。只是取妖內丹之事，不吝于挖人心臟。還是有那么些混蛋的。我含糊道：“不著急。等你報完恩再說?！?/br>
蛇沖著我若有所思，眉目略彎。

“你雖然是江湖騙子，仍是個不錯的人?！?/br>
我干笑著撇開視線：“承蒙抬舉?！?/br>
“那我在宋城之時，還能來尋你嗎？”

“當然可以?！蔽倚廊粦?。

書生應考還需月余。許兄弟若肯放下報恩的念頭，也是不錯的。萬一他當真一時走眼看上人家，我不大愿意話本上除了白娘子之外，再多一個許公子。

得了我的應允，他顯得很高興：“所以我能每天多吃兩個燒餅嗎？”

作者有話要說：

文昌（憂慮地數錢中）—家里有人吃太多了怎么辦。

第7章青蛇船說（七）

后來我是明白了。

什么山水澗兒里走出來的，什么秀眉美目，什么悵然若失。騙人的皮囊之下，他也就是一條對白娘子的傘和船特別感興趣的貪吃蛇罷了！

文一在給我研墨，我在給人寫字。

木桐里街的張家老伯占了今日第一卦，說最近家里黃狼出沒，怎么提防設陷都無用，候了一夜也只聽得到動靜，看不到黃狼身影。家中牲畜少是沒少，只是這每晚悉碎的聲音令人很是困擾，請我給他寫個大字鎮宅。

這事可不必找我，北門外的城隍老爺廟里多的是。

“這，這不是要錢么?！?/br>
張老伯黑紅的臉皮上有些不好意思。宋城小半仙從不收錢，這事早已傳遍大街小巷。多等一時半刻少給幾個子兒的事，他當然愿意干。我從他躲閃的眼神中也看出了大概。心下一嘆。也不多說：“我雖不收錢，卻另取報酬。老伯，這你也該知道的?！?/br>
他忙不迭點頭：“知道。知道?！?/br>
但心中又不以為意。

對窮苦百姓來說，這小半仙取什么都比拿走他們衣食父母好。

文家不缺錢，二少爺偏別出新裁，干這等活計。耍著玩樂也罷，竟還真有些本事。這天下哪有這樣的傻子。

我將大字交付與他，不著痕跡把人打量了一遍。

算卦至今，我取過人小米一粒，清水一筒，鮮血一滴，頭發一根……張老伯捏泥的手藝似乎乃城中一絕。我道：“這樣吧。城外有個文昌帝廟?！?/br>
他點著頭說有。

“三日后，煩你去那里，廟往西三十步，取一掊土，替我捏個人偶出來?！?/br>
張老伯應聲說好，走了幾步又折回來。

“文少爺，捏誰的模樣？”

我想了想：“就捏個武曲星君的模樣吧?！?/br>
他哎一聲，捧著大字歡天喜地走了。

我正放下心神，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冰一樣的聲音。嚇地我一抖。

“你要人偶做什么？”

文武昀皺著眉頭翻了翻我簍子里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待轉頭瞧見我一身道袍披身不倫不類的模樣，眉頭更是緊得能夾死兩只蒼蠅。嫌棄之情溢于言表。

“大哥?！蔽腋尚σ宦?，連忙起身把這小方凳讓給他坐，“你怎么來了？”

他嗯一聲，不狷介地坐了?！拔襾黻P心一下你?！?/br>
分明是閑得無聊吧！去找你的小皇帝??！

誹歸這般，我到底不說出口的。想著隨他在那瞎翻，左右我也該收攤了。

文武昀翻著一柄桃木小劍，這是以前別人贈我的，吹得天花亂墜說拿著十分氣派云云。我那時聽了心動，就順口答應幫他一個小忙。結果忙不小，東西到手一看，鼻子差點氣歪。

拇指長的一柄桃木劍，最多能釘個螞蟻吧！

“為什么要武曲星的模樣？”

“??？”

我正神游，被問得一跳：“張老伯捏泥手藝令人贊嘆，我取著玩?！?/br>
文武昀又重復了一遍：“為什么取武星模樣?！?/br>
他神色雖淡，話也不重，卻帶著令人抗拒不了的威嚴。大有一幅你不說我就問到你說為止的模樣。嘖，真是千變萬變脾氣不變，犟得很。

“……”

我撓著頭，只能認命，諂笑道：“聽說武曲星君管財嘛?！?/br>
誰不希望自家財運亨通呢。

這個答案無可厚非。文武昀嗯了一聲，終于舍得站起身：“玩夠了早點回家?！彼戳宋乙谎?，還是落下一句，“不成體統。學學人家，讀書考試?！?/br>
我干笑兩聲。

通常文家大少爺訓你的時候，聽著就行了，聽不聽進去，另外一回事。

文一忽然戳了我一下，朝遠處呶呶嘴。

隔著人海，我瞧見許青準時準點出現在燒餅鋪子那里。

大概是見我不動，文武昀轉過身道：“怎……”

“啊大哥你先走，我收下東西就跟上?！蔽疫B忙攬著他的肩，將他掰過去。硬生生送出了五步路。順便贊美，“大哥你今日特別英武。我掐指一算你適合換個色兒的衣裳?！?/br>
文武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