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冒金星，昏頭昏腦。任嬸聽見動靜，跑了進來，見方氏額上好大一個包，唬了一跳，連忙上前去瞧，稱要去尋游醫。張梁好歹是個讀書人，不愿讓別個曉得他打娘子，便道：“請完游醫，順路把她送回娘家去?！?/br>
    方氏忙拉住任嬸，道：“幸虧是圓凳子，沒得角，并不怎么疼，你且先下去，莫要聲張?！?/br>
    張梁胸中之氣未消，惱道：“蠢貨，就不該把你接回來?！?/br>
    方氏額上疼痛，倒吸了幾口氣，氣道：“我護著家里也有錯？”

    張梁又罵了幾聲“蠢貨”，問道：“咱們的兩個兒子，將來是種田，還是做官？”

    方氏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他為何突然提兒子，答道：“州學每年的束修可不少，花了那么些錢，自然是想他們奔個好前程的?！?/br>
    張梁恨得牙根癢，氣道：“既然曉得兒子們將來是要做官的，那你去得罪大嫂作甚么？咱們親戚里，就只有我大哥與你大哥是個官，瞧你大哥那副德性，將來肯定是指望不上的，再不把我大哥攏著些，怎生是好？”

    他將道理講明，方氏頓悟，若兩個兒子有出息，做了官，少不得要靠人提攜，靠人照拂，她明白朝中有人好做官，卻還是嘴硬，道：“你怎么就曉得我大哥指望不上，他可是正做著官的人，你大哥還在丁憂，兩年后在哪里還指不定呢?！?/br>
    張梁恨不得再提個凳子丟過去，罵道：“瞧瞧你方家是如何待八娘的，他們苛待我閨女，難道會厚待我兒子？再說他自家也有兒子，豈會將我兒子放在前頭?！?/br>
    這話不假，外甥哪有兒子親，張棟雖也有兒子，卻是個病秧子，少不得要將心血花在親侄兒身上。方氏再尋不出話來反駁，垂著頭坐了一時，道：“我頭疼得緊，先去歇歇?！?/br>
    張梁好似沒聽見，拽了她的胳膊拖到門口，指著外頭道：“去與大嫂陪個不是，她不領情，你不許回來?！?/br>
    方氏做慣了當家主母，猛然要她去低頭，有些難為情，躊躇著不肯挪步。張梁朝她后背心猛推一把，催道：“還不趕緊去，若是大嫂已歇下，你就自回娘家去罷?！闭f完頓足捶胸，懊惱道：“不該將八娘嫁去方家，害我如今休不得你，你這樣的媳婦，又敗家，又得罪人，真不曉得留著有甚么用?！?/br>
    第36章 林依搬屋

    方氏被張梁逼著，磨蹭到屋檐下，掏了條巾子勒住額頭，掩住那渾圓的大包，才到楊氏房前敲門。小丫頭流霞出來，將她接了進去，報于楊氏知曉。楊氏正半躺在榻上，由田氏捏著肩膀，聽得稟報，便叫田氏住了手，抬身坐直，請方氏坐下。

    方氏沒做過道歉的活計，不知如何開口，扭捏了半晌，尋了個話頭，道：“大嫂尋了個好兒媳，著實孝順?！?/br>
    楊氏見她這般，還道她有話不好叫人聽見，便遣了田氏與流霞下去，才問：“弟妹這般晚來我屋里，有甚么事？”

    房中沒了外人，方氏膽大了些，結結巴巴將張梁叮囑她的話講了，又道：“都照大嫂吩咐的辦，還望大嫂大人不計小人過，莫與我一般見識?！?/br>
    楊氏不曉得張梁才拿凳子砸過她，還以為她是真心所致，很有幾分觸動，忙將出場面話自責了幾句，又恭維了幾句，直到見她臉上勉強露了笑意，才喚田氏來送了她出去。

    流霞進來，接了方才田氏的手，繼續替楊氏捏肩膀，楊氏瞇了會子，吩咐道：“你去講與林三娘知曉，叫她明日搬屋?！?/br>
    流霞忙應了，穿過地壩，敲門進到林依房間，道了聲恭喜，笑道：“大夫人一心為你打算，好容易說動了二夫人，把對面的糧倉騰一間與你住，每月的飯食錢，也只收你四百文?！?/br>
    林依沒想到楊氏真個兒爭過了方氏，驚喜道：“當真？替我先謝過大夫人，明日再當面拜謝?！闭f著摸了幾個錢出來，塞進流霞手里，口中稱：“莫嫌棄?！绷飨济ν妻o道：“你孤身一人，年紀又小，每月四百文也不少哩，還是留著自花?！?/br>
    林依聽她講得誠懇，便將錢收起，另取了個毽子來謝她，道：“我也沒甚么好物事，這小玩意，你留著閑時耍罷?！?/br>
    流霞接了，反福身稱謝，又道：“三娘子明日幾時搬家，來喚我一聲兒，我與你幫忙?！?/br>
    林依想傍楊氏這株大樹，自然有心與她的丫頭結交，又見流霞懂禮節知進退，對她很有幾分好感，便留她坐下，閑話幾句。流霞卻不肯坐，只站著說笑，道：“我是大老爺拿一瓶流霞酒與人換來的，大夫人便與我取了這個名兒，喚作流霞?！?/br>
    林依贊道：“大夫人有學識，流霞是個好名兒?！?/br>
    流霞聽得她贊譽，抿嘴笑了，又道：“我們大夫人好著呢，待人從來和和氣氣不紅臉的，這幾日，實在是二夫人欺人太甚?！?/br>
    林依不明用意，不敢輕易接嘴，便轉了話題，另將張三郎的病來問她。流霞嘆了口氣，道：“三少爺的病，躺在床上不動，隔日還要犯一回，這回回來奔喪，路上奔波勞碌，他哪兒經得起這個折騰，昨日郎中才來瞧過，說他……”

    話未完，門外楊嬸在喚：“流霞，大夫人問你怎地還不去回話?！绷飨济艘宦晝?，向林依辭過，推門去了。

    林依栓好門，寬衣上床，想到每月省下了不少錢，心內激動，翻來覆去，好一會兒才睡著。

    第二日早飯時，方氏未露面，稱頭痛病犯了，在房內歇息。楊氏關切道：“想是老太爺喪事cao勞，累病了，正巧替三郎請的郎中今日要來，叫他順路與二夫人也瞧瞧?！?/br>
    田氏起身應了，道：“媳婦記著?！?/br>
    流霞瞧著二房的下人都不在，便湊到楊氏跟前，悄聲道：“聽說二夫人不是頭里面疼，乃是外頭疼?！?/br>
    外頭疼？楊氏想了又想，猶豫問道：“長癤子了？昨晚她來，我沒瞧見呀?！?/br>
    流霞笑道：“好大一個癤子，昨日被她頭上的巾子掩著，咱們才沒瞧見?！北娙硕疾唤?，齊齊拿眼望她，她抬手在額角比劃幾下，道：“碗口大一個包，聽說是被二老爺砸的?！?/br>
    楊氏瞪了她一眼，斥道：“胡說，二老爺讀書人，怎會朝娘子伸手?！绷飨及び?，忙垂了頭，退到后面去。楊氏側頭，沖林依笑道：“我這丫頭，甚么都好，就是嘴碎?！?/br>
    林依回道：“我瞧著倒好，大夫人會挑人?！?/br>
    楊氏見她會講話，很是高興，笑道：“你是個聰敏人，不枉我送你間屋住?！?/br>
    林依正欲起身相謝，楊嬸沖了進來，急急忙忙喊道：“大夫人，不好了，三少爺吃飯時摔了?！?/br>
    楊氏聞言大驚失色，丟了筷子，帶著田氏與流霞，顧不得大家儀態，提著裙子沖去了堂屋。林依意欲跟去，楊嬸卻攔住她，悄聲道：“我瞧著三少爺是不大好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