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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靈奚只從寥寥數語里體會到那生死間的兇險,他伸手撥開秋月白臉側亂發。秋月白不躲不避,任由他的指尖撫過耳后,耳后柔軟雪白,一點痕跡都沒有。阮靈奚猶豫道:“阿昕……”秋月白知道他要問什么,按下了他的手,道:“嗯,生下來了,也沒了?!?/br>阮靈奚呼吸一滯,沒再說話。天地分陰陽,玄化初辟,洪爐耀奇,鑠勁成雄,熔柔制雌。除此之外,另有“垂珠兒”?!按怪閮骸北九c男兒一般無二,但耳后生一紅痣,猶如血珠,搖搖欲墜,故稱垂珠。腹有胞宮,亦可孕子。若初次成孕娩子,紅痣消退,就叫人瞧不出了。“垂珠兒”罕見,但往往生的顏色無雙,便叫貴人有心私藏。若是生在愛慕富貴的人家里,這樣的孩子八成就賣給高門做禁臠去了,貴人多好雛兒,向來是靠耳后紅痣來辨認垂珠兒是否還是個完璧少年。江昕從小就知道自己是垂珠,但他家世顯赫不必琢磨這些彎彎道道的,自幼習武又沒有垂珠兒的嬌柔,便也跟其他少年無異了。阮靈奚知道江昕有過一個孩子,因為那孕脈就是他給診的。秋月白舔了舔干裂的下唇,苦笑兩聲:“那時候天天巴不得胎死腹中,總想著沒了才干凈……”“你……”阮靈奚喉頭發澀,到底還是忍不住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發生了什么?秋月白抿了抿毫無血色的薄唇,輕嘆一聲。花開深樓臺,最是春好處,那時的江昕不過十六七的年紀,與師兄結作俠侶。一年后,阮靈奚途徑烏陵約見好友……玉白指尖搭了脈,不過幾息間阮靈奚已經瞪大了眼。江昕正病懨懨的趴在桌子上,烏黑的長發松松扎起,露出一段白皙的頸子。正趕上暑熱天氣,他便顯得更是不耐,銀色面具下眉頭細細絞在一起,拿一雙星子般透亮的眸子瞪阮靈奚。“做什么一副見了鬼的樣子?!苯磕檬殖约侯~頭扇了扇,貪一點涼氣。阮靈奚松開江昕的腕子,慢吞吞道:“疲累乏力,嗜睡厭食,你可跟行之師兄說過?”江昕手上一頓,撐住腦袋道:“我爹走后……江家大小事都是他一人cao心,整天里忙得腳不沾地,左右不過是天熱的人難受,怕是暑氣浸了身,又沒什么大毛病,跟他說這些羅里吧嗦的事干什么?!?/br>阮靈奚氣的手指頭戳他腦門:“你怕不是個傻子吧,自己肚子里多了團活物,都不曉得?”江昕正要拍開直往自己腦袋上戳的爪子,聞言登時愣住,難得應了阮靈奚的話,活像個傻子。“什么玩意兒?”阮靈奚哼了聲,翻了個白眼給他,言簡意賅的總結道:“他娘的,都快四個月了,眼瞅著要顯?!?/br>江昕倒抽一口氣,后退兩步抬手捂住自己小腹,接著衣袖一拂,小樓綠窗大開,整個人已如歸雁投林,轉眼瞧不見了。“哪去?”阮靈奚趴窗邊喊他。遠遠傳來一句“跟師兄說——”江昕沒想過自己會有子,垂珠天生體弱雖能孕子卻比女子孕子艱難許多,多半要嬌養出的垂珠才方便結胎。像他這種自幼習武,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體質本覺得怕是沒有結胎的可能了,偏是有了,既驚又喜。心里有些緊張,一時間沒了主意,只想趕緊見到師兄同他說,他們有孩子了。阮靈奚不明白,這一別怎么就成了后來那模樣,江昕成了殘殺同門,勾結魔教的惡人。……藥香淡淡,熏染了阮靈奚眉眼,秋月白倚在床邊,指尖勾住一縷簾穗,道:“林慕師弟是我殺的?!?/br>阮靈奚沒吭,他不相信江昕走火入魔殺害同門之說。秋月白平靜道:“那天回去,我看見江行之和林慕師弟房中偷歡?!?/br>阮靈奚被嗆了一下,他是見過林慕的,嬌生慣養的小公子,模樣生的也漂亮,只是脾氣驕縱了些,打小就跟他們玩不到一處去。他倒是沒想到倆人竟能攪在一起,依江昕那時的狗脾氣,絕對要一劍抹了這倆人。“殺害同門是真,走火入魔也是真。你知道我十二歲那年練功出了岔子,雖被勉強壓制住了,但也埋下隨時發瘋的隱患。江行之誘了林慕師弟,他知道我在門外,故意拿話激我。我何曾能忍得了,便當真瘋了?!?/br>后來的事情秋月白自己也記不太清楚了,林慕師弟脖子上殷紅一線,噴涌而出的血濺了他滿身。林慕臨死也沒有想到,前一刻還同他纏綿的男人竟會拿他擋劍。纏斗聲引來了師兄弟們,很多人親眼看見江昕殺人,江行之不同他動手,只是邊躲邊喚他名字,讓他冷靜。幾個回合下來,江行之重傷險些死在江昕劍下,師兄弟們這才真的相信江昕是瘋了。阮靈奚捏著白瓷杯的指尖發青,心道,江行之實在不是個東西。秋月白又是一聲嘆息,按了按額角,道:“同門一擁而上,我心知當日殺不了江行之。神志不清下持劍而逃,一路上重傷同門無數,這些也是事實。我年少時玩心重,最受不得約束,雖頂了家主的名頭,但真正行家主之權的是江行之。我逃了之后,江行之迅速收攏人心,成了名副其實的烏陵之主。他偽造我與魔教勾結的信函,說我之所以走火入魔是修了魔教心法的緣故,左右我是瘋子,什么屎盆子都能往我這里扣,偏還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倒顯得癡情?!?/br>阮靈奚捏碎了手中杯,抖落一地碎瓷,垂眸道:“阿昕……”秋月白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這都多少年了,那時候的心緒如何我早已想不起來,你也不必介懷?!?/br>第十三章九年前,江昕一路瘋瘋癲癲殺出烏陵,不過短短幾天江湖上全是鋪天蓋地的追殺令,走投無路下他渾渾噩噩跑去斷魂谷。此生自斷天休問,天下邪教出斷天。斷魂谷每年開一次谷,來此的俱是江湖上窮兇極惡的亡命之徒,企圖給自己尋一線出路。這是一場廝殺,進谷的惡徒們會互相殘殺出一條血路,最后活下來的那個會成為斷天門的人,受斷天門庇護。江昕在谷中待了三個月,沒人猜得到他是如何只憑一柄薄幸撐過那三個月的,生啖人rou,渴飲人血的日子秋月白實在不愿提起,也無意說給好友聽,便輕描淡寫略過了。只恍惚記得一種錐心蝕骨的孤獨,身旁所有活物都會是獠牙相向的兇徒,在那樣的日子,他唯一的寄托竟是肚子里那團無知的活物。從未想過留著它,那種環境下怎么可能保得住一個孩子,沒了才好,他這樣想。后來有了胎動,他才意識到這塊骨血原來也是一條命。他曾用殺完人沾滿血的雙手貼在隆起的肚子上,感受手心里脆弱的動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