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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垂下眼睛,心中似有人用鈍刀子在一刀一刀地切割,疼至麻木。 幫他推波助瀾的,還有我。這是難以逃脫的宿命,環環相扣,開始時一切早已注定。 邱偉離開了,走之前留下他的新住址。他和老錢在孫嘉遇出事之后,為躲避對方的報復,都先后搬離了原來的住處。 等他關上大門,我才勉強挪下床,腳步虛浮,象踩在棉花堆里,走了幾步已是一身虛汗。 公寓里依然一片狼藉。 我蹲在那堆亂七八糟的行李前,想找出原來的睡衣和毛巾。打開行李箱,最上面卻是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黑色男式襯衣。 我的心口象被鐵錘重擊一下,怔怔地抱著襯衣站起來。 這件衣服,是孫嘉遇所有襯衣里我最喜歡的一件。每次他穿起這件襯衣再戴上墨鏡裝酷,我總逗他說象基努里維斯他弟弟。 他為什么會把這件襯衣留給我?是想告訴我別忘了他? 我傻傻地靠墻站著,一時間癡了。略微動一動,便聽見襯衣口袋里好像有東西在沙沙響,我小心地取出來。 那是兩頁紙。一張是地下錢莊的存款憑條,我曾經見過的那張。另一張是份授權協議書,上面用潦草的筆跡寫著:本人愿意將此存款轉交趙玫全權處理。 最下面是他的簽名和日期,還有一處空白,為我的簽名預留著地方。 將近五萬美金,他全部轉到了我名下,沒有任何條件。 我膝蓋發軟,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重量,緊緊摟著他的襯衣,我漸漸矮下去,跪在地板上。 襯衣上似乎仍然殘留著他的體溫,若隱若現的溫暖氣息,清淡的煙草味道,如此熟悉而親近,仿佛他就在身邊,我們之間卻象永遠隔著不可逾越的天涯。 似有一口濁氣塞在胸口,我張開嘴可是吸不進一點空氣,想哭但完全擠不出眼淚。伏在地上許久不曾改變姿勢,漸漸全身麻痹幾乎動彈不得。 直到窗外夜色降臨,我才勉強站起來,扶著墻挪到浴室去。guntang的熱水嘩嘩淋下來,僵硬的四肢慢慢恢復柔軟,我的思維也一點點清晰起來。 我燒一鍋開水,泡碗面強迫自己吃下去,然后吹干頭發,換上干凈衣服去找邱偉。 他不在家,我就坐在門口的樓梯上等他。 邱偉一個小時后才回來,見到我,他手中的車鑰匙在驚訝中落了地。 “趙玫,你瞎跑什么?”他一邊開門一邊說,“當心再著了涼,你這條小命兒就交待了?!?/br> 我跟著他進屋,一腳踹上大門,攔在他身前:“告訴我,孫嘉遇在哪兒?” 他很驚訝,但依然是那句話:“我不知道?!?/br> “你不知道?”我盯著他,“那你告訴我,我回來那天,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航班號的?” 他非常狼狽,眼神閃爍不敢看我:“趙玫,你最好別逼我?,F在找他的,不僅是警察,那邊的人也在拼命找他?!?/br> 我不肯放松:“那你跟我說,這半個多月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坐在沙發上,點起一只煙,低頭猛抽,就是不肯開口。 我只好耍無賴要挾他:“你不肯說是吧?成,我這就去你門口坐著,坐一夜,坐到你愿意開口?!?/br> 他苦惱地抱住頭,顯得極其無奈,過一會兒終于說:“你好好坐下,我告訴你?!?/br> 我坐在他對面,身體因緊張微微發抖。我一定要弄明白,到底有什么不同尋常的事發生,才會讓孫嘉遇象安排后事一樣,為我找好退路? 邱偉掐滅煙蒂,抬起頭苦笑:“事情太復雜了,讓我從哪兒說起呢?” 我想一想,回答他:“我回北京前,羅茜不是在找各方調停嗎?” “啊,對,就是那一次,你走了沒幾天吧,幾方的人馬都坐在一塊兒,就在奧德薩飯店。其中有個人呢,居然是嘉遇七年前的舊識,嘉遇本來笑嘻嘻的,一見到這個人,當場就翻了臉,一腳踹翻桌子走人了?!?/br> 邱偉說到這里停下來,象是在整理著思路。也許頭緒太多,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講得更清楚。 我聽得心驚,卻沒有催促他,等他重新開口。 過一會兒他搖搖頭說:“嗨,我還是從頭兒說起吧,不然太亂了。就說嘉遇大學畢業那年,想在國內開公司,那時他家老爺子還在位,是那種特別謹小慎微的人,生怕他留在國內惹出是非,堅決不同意,死活要送他出去讀書,爺倆談不攏就徹底鬧崩了。那時候東歐市場正紅火,他一氣之下跑到匈牙利半年不肯回家。他媽心疼他,就把家里的積蓄瞞著老爺子交給他做了本錢。誰知道第一筆生意還沒結束,老爺子就出了事,嘉遇立馬兒轉讓了手里的余貨,想帶著現金回國?!?/br> 是的,在雪地里孫嘉遇曾經提起他的父親,也提過這件事,我努力想把幾個已知的碎片拼在一起。 “按著匈牙利的法律,想往國外匯款,一天不能超過幾千美金。所以他打算冒險帶現金闖關。有人說幫他的忙,就介紹了一個大使館官員給他,因為外交人員是有豁免權的。他就把大部分現金交給這個人,自己只隨身帶著一小部分進了機場。你猜猜吧,后來發生了什么?” 不用猜,稍微動動腦子就能想到,我幾乎不忍再聽下去。 邱偉看著我無奈地笑笑,“他過了海關,坐在咖啡廳里等著那人進來,過一會兒那人打電話,說自己被海關警察扣了,現在警察正在到處找他,讓他快點兒離開。嘉遇那時才二十二吧,還是一沒經什么事兒的小孩兒,自小讓他媽寵得五谷不分,完全沒有人心險惡的概念,當時嚇得臉都白了,乖乖兒的上了飛機。等他徹底醒過味兒來,人已經在幾萬米高的天上了?!?/br> 我聽得完全詞窮,難怪他說,他和我一般大的時候,做過比我更傻的事。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他的故事總是由別人告訴我,他自己從來不說不解釋? “回了北京,我們都說他肯定讓人涮了,這死心眼兒的傻孩子還不死心,又返回匈牙利找人要錢。那人還挺硬氣,不管多少朋友中間調停,嘉遇急得幾乎給他跪下,就是一口咬死了,錢被警察沒收了。讓他拿出罰沒單據吧,他又拿不出來。后來老爺子病重,幾個朋友只好先湊了一筆錢,讓嘉遇先回國,等他趕回去,老爺子卻已經沒了。唉,這事兒從此成了他心里的死結,總覺得老爺子的死跟他有關系。給老爺子辦完后事,他媽求我們想法兒勸他吃飯,從老爺子過去他就沒進過一口東西。我們帶他出去,好說歹說,總算說動他張嘴,才剛吃一口,人就一頭栽在地上,胃痙攣就是那時候落下的毛病?!?/br> 這個故事讓我不負重荷,我扶著額頭,心間似有無數縱橫的傷痕,從里至外泛出沁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