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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地上。 他已經幾步躥過馬路,轉身看到我的狼狽樣,忍不住大笑。 我耍賴不肯起身,等著他來扶我。 他也不動,站在馬路對面滿臉壞笑著與我僵持。 此時的天氣已經相當暖和了,阿卡迪亞海濱大道的兩側,爬滿斷崖的山楂樹爭先恐后綻放著粉白晶潤的花朵,偶有隨風飄落的花瓣飄落肩頭,暗香襲人。 太陽照在鵝卵石鋪就的人行道上,路邊的法國梧桐剛剛長出嫩綠的新葉,有軌電車從軌道上叮當叮當經過。 濕潤的海風揚起他烏黑的頭發,他身后就是繁花如熾的山楂樹,那一樹一樹雪白的山楂花,象掛滿枝頭的細碎冰片。 我坐在午后的陽光下有點恍惚,覺得日子美好得不象真的。 我并不知道,這幅春天的畫面,日后竟會成為我回憶中最美麗的一瞬,因為這一刻的存在,如暗夜里的燭光,照亮了所有關于烏克蘭的記憶,讓它不再那么猙獰。 但人們卻說,秋天的時候,白樺樹金黃的落葉,簇擁著滿樹小紅燈籠似的紅果,景色更加宜人,說得我心向神往。 不過眼下有一個更吸引人的節目,奧德薩四月一日傳統的愚人節狂歡游行,盼了很久,終于到了。 在烏克蘭人的心中,愚人節其實是起源于奧德薩的。這個位于黑海東南岸的地方,曾被稱為南方的“巴米拉”,擁有和圣彼得堡一樣輝煌的過去,全世界唯一一個把四月一日愚人節定為官方假日的城市。 這一天的奧德薩,是一個瘋狂而快樂的城市。從早上九點開始,就有三五成群的年輕人從四面八方向市中心的濱海公園匯攏。 我和孫嘉遇沿著普希金大街,被裹挾在歡快的人流里,不停地往前走,因為怕失散,我一直緊緊拉著他的手。 我用方巾裹著頭發,戴上眼罩扮成海盜的模樣。孫嘉遇今天也扮得格外引人注目,妮娜客廳中的兩只孔雀翎被他綁在頭頂,迎著風呼呼亂顫,象京劇里的武小生。腮幫上還貼著一顆海綿做的巨大rou瘤,顏色形態幾可亂真。 說起來都是我的主意,難得他不反感,并不怕影響自己的形象,竟興致勃勃地隨著我胡鬧。 一路上不時被素不相識的行人用充氣錘敲到腦袋,回過頭就能看到各種稀奇古怪的裝束,還有燦爛的笑臉。 在半圓廣場,軍隊的方陣先過去,后面就是五彩斑斕的花車游行。每一輛花車經過,我們隨著身邊的奧德薩游人,肆意地跺腳、吹口哨、鼓掌歡呼,興奮得一身熱汗。 下午三點表演完畢,人群轟然四散,紛紛涌向路邊的餐飲店。 我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拉著孫嘉遇飛快跑進一家餐廳。侍應生迎上來劈頭就是一句:“圣誕快樂!” 我楞住,半天才反應過來,搖著孫嘉遇的手臂咯咯直笑。他卻翹起嘴角不屑地說:“知道什么是‘四月傻瓜’嗎?就你這樣的?!?/br> 論起煞風景的冠軍,一向非此人莫屬,我悻悻地坐下。 菜送上來,第一道竟是生菜沙拉。晶瑩的玻璃碗里,碧綠的生菜葉子上撒著碎芝麻粒和綠胡椒,倒是非常悅目。 我還沒有接受教訓,埋怨道:“這家大廚是不是犯困了?怎么頭道菜就把沙拉上來了?!?/br> 孫嘉遇眉毛眼睛幾乎全皺在一處,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明天我得帶你去測測智商?!?/br> “嗯?”我聽他話里有話,掀起生菜葉子一看,下面居然藏著兩小碟開胃酒,原來是愚人節的把戲。 “傻瓜?!彼瓤诰普f。 接下來一道烤土豆,表面惟妙惟肖,切開來才知道是烤面包和蘑菇。最后的結束游戲,是兩顆放在藥盒里的口香糖。 “真好玩兒!”一頓飯的時間,我吃了不少,也笑個不停,心情極其愉快。 孫嘉遇卻沒吃什么,早早放下刀叉,叼起一支煙看著我微笑。一縷輕煙從他的唇間裊裊升起,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他的身上頭頂,光影斑駁間有種真實的溫暖。 這頓飯消耗了很長時間,等我們走出餐館,太陽已經落到海平線以下,天色逐漸暗下來。 沿著街道慢慢散步回去,在普希金的雕像旁邊,我們遇到一個吉普賽女人,她正用一副破舊的紙牌給人占卜。 早在1824年,葉卡琳娜二世下令修建這座城市之前,奧德薩其實是一個吉普賽人的聚集地,在俄羅斯地區,他們被稱作“茨岡人”。城里如今還有很多這樣的吉普賽人,居無定所,以算命、販賣旅游紀念品為生。 我好奇心發作,非要上前占上一卦。 孫嘉遇對此類封建迷信的勾當一向鄙視,哼一聲說:“她就和那些算命瞎子一樣,除了信口胡扯混口飯吃,有什么真本事?” 那女人聞聲驀然抬起頭,街邊的路燈照著她滿臉的皺紋,象只風干的核桃,只有一雙眼睛,碧綠深邃得接近妖異,不像人類,倒像是貓兒的眼睛。 我嚇得倒退一步,下意識地躲到孫嘉遇身后。 她卻緊緊盯著我,干癟的嘴唇翕動著,發出嘶啞的聲音:“你,身體在一處,心卻在另一處。在神的驅逐下,永不停息地流浪?!?/br> 語氣中充滿蕭索不詳之意,令人遍體生涼。我揪住孫嘉遇的外套,怯怯地問:“她說的什么意思? 孫嘉遇反而笑了,索性上前一步,問她:“那我呢?” 那吉普賽女人上下端詳他,咧開沒有牙的嘴微笑,湊近他輕輕說了兩句話。我離得遠,那女人的俄語發音又十分模糊,除了幾個單詞,并沒有聽太明白。 孫嘉遇唇邊的笑紋愈深,從褲兜里摸出一張鈔票放在她手里,拉著我轉身離開。 我緊張地追問:“她跟你說什么?” “甭理她!江湖騙子嘿,居然給我念詩,以前聽過這種新鮮事兒嗎? ” “詩?什么詩?” “讓我想想……哦,好像是普希金的,什么‘在你孤獨悲傷的日子,請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聽聽,多有詩意多浪漫!”他低下頭笑,輕輕捏住我的鼻子,“哎,不對啊趙玫,這話明明是對你說的……” 我卻笑不出來,那女人的聲音仿佛一直追在身后,如同古老的魔咒,我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 “愚人節,愚人節……”我拼命安慰自己,努力想把這兩段話從腦子里趕出去,一天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直到周日妮娜進城,瓦列里婭也帶著伊萬來看爸爸,屋內一時人滿為患。糾纏幾天的不安,才在這種人間煙火里慢慢消散。 下午妮娜要去參加教堂的主日彌撒,我擔心她行動不便,便自告奮勇陪她過去。 來烏克蘭之后,我還是第一次進教堂,相當好奇。教堂正中華麗的祭壇,立刻吸引了我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