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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漆的,只有室外的燈光映在家具上,反射著微弱的光澤,隔壁人家徹夜狂歡的笑聲、音樂聲,透過未關嚴的窗扇漏進來,愈發襯出一室岑寂,撲面而來。 平日無數細微的不如意處,身在異鄉的孤獨無助,在這個萬眾同歡的夜晚, 都被無限放大,催生出一股酸楚的熱流,生生逼出我的眼淚。 這種時候,我通常不敢給爸媽打電話,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惹得他們無謂擔心。 我只能捂在被子下面,斷斷續續哭了一場,等我朦朧睡去,窗外的天色已經透亮。 圣誕節的下午,我是被手機鈴聲叫醒的。 我翻個身,極不情愿地伸出手臂,閉著眼睛摸到手機,含含糊糊地問:“誰呀?” “孫嘉遇?!?/br> 我一下驚醒,霍地坐起來:“你干嘛?” “怎么這聲兒???還沒睡醒呢吧?快起來,我給你看樣好東西?!?/br> 我真是怕了見他,于是隨口扯了個謊:“我不在奧德薩,我出來滑雪了?!?/br> “扯淡!”他在那頭笑,“你說謊也打個底稿,我就在門外,電話聲我都聽見了?!?/br> 我屏住聲息,果然聽到有人在嘭嘭嘭敲門,我頓時啞口無言,臉有些發熱。 “給你二十分鐘,我在樓下等你,快點??!”不待我再找理由搪塞,他已經不由分說掛了電話。 在他面前我好像總是處在被動地位,玩不得半分貓膩。于是飛快跳下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刷牙洗臉梳頭,然后穿衣戴帽。 外面天氣很冷,又有點下雪的意思,露在外面的皮膚不一會兒就被凍得顏色發紫,我不由自主裹緊大衣。 孫嘉遇正靠在車門邊抽煙,見我走近才扔下煙頭,露出一口白牙笑道:“還行,挺麻利的?!?/br> 我依然為糊里糊涂失去的初吻耿耿于懷,努力板緊臉,冷冷地問他:“你要給我看什么?” 我冷淡的態度,他仿佛置若罔聞,極其戲劇化拉開車后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親愛的公主殿下,請看……” 兩顆白生生綠瑩瑩的大白菜,靜悄悄地躺在后座上,散發出誘惑的光澤。 “天哪……”我故作矜持的姿態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驚喜地問:“你……你怎么搞到的?” 他的唇貼近了,在我臉頰輕輕碰了碰,愉快地回答:“昨天使館分大白菜,我正好路過,連夜翻墻進去,偷了不少?!?/br> “又胡說!” 他看著我笑:“你管它怎么來的呢?先想想怎么吃了它?!?/br> “哎喲,那就多了,醋溜,干煸,涼拌,白菜rou絲炒年糕……”我掰著指頭數,數得口水都要掉下來了,最后我倆幾乎同時說,“豬rou白菜餃子!” 他大笑,把我推進司機副座,“走吧,到我那兒去,全套的家伙什兒,就看你的水平了?!?/br> 孫嘉遇住在市區最好的地段,一座灰色的舊式小樓,分左右兩戶,上下兩層。南面整幅長窗正對著波濤粼粼的黑海。上回和彭維維一起見過的那個老錢,還有另外一個姓邱的中國商人與他同住。 我感覺怪異,無論怎么看,他也不象能和不相干之人和睦而臨的人。 對我的疑問,他解釋得云淡風輕:“哪天死在房子里,總算有人知道?!?/br> “就是就是?!蔽以俅蜗肫鹗サ某跷?,充滿惡意地附和他,“省得rou爛了都沒人知道?!?/br> 他回頭瞪我:“你一個小姑娘,怎么說話這么歹毒???” 我故作委屈地撇撇嘴:“我說的是實話嘛,你別不愛聽?!?/br> 我還真沒有說謊,安德烈曾講過一個故事,成功地惡心了我一個星期,看見rou就躲得遠遠的。 那個案子里,有一個福建商人,被同鄉在室內殺死,尸體剁碎煮熟后沖入馬桶,堵塞了樓下鄰居的管道。鄰居請來修理工,打開下水道后,發現里面充斥著碎骨和爛rou。 鄰居還以為是被虐殺的貓狗尸體,氣憤之下當即報警。警察在管子里掏啊掏啊,粉碎的內臟和筋骨取之不絕,最后看到一截人類的手指頭,所有人都唬在當場。 此案曾在奧德薩轟動一時,并引起房屋租金暴漲,因為當地人寧死不肯再租房給中國人。 “你說說,好好在國內呆著不好嗎?非要出來,結果把命賠在異鄉,圖什么呢?”我十分不解。 對這個故事,孫嘉遇眉毛都沒有抬一下,自顧自熄了火拔下鑰匙,然后才說:“你還記得七公里市場那檔子事兒吧?” 我點點頭。之前一直避而不談,如今他終于提到這件事。 “那小子身中一百多刀,幾乎沒了人樣,你知道為了什么?” 雖然親眼目睹了那個命案,我還是狠狠打了個哆嗦,忙不迭地搖頭。 一百多刀,那得需要多大的恨意? 孫嘉遇冷冷地笑一笑:“他是青田幫的人,常年在‘七公里市場’收保護費,作惡太多,場內的商人都恨透了他,實在忍不下去,湊了錢,想請烏克蘭當地黑幫做掉他??上切∽用?,提前得到消息,跑了。過了半年,他突然在附近出現,被人發現。一個電話,七公里市場提前關市,滿場商戶幾乎傾巢出動。終于找到他,結果就是你看到的?!?/br> 我的腿開始發軟,簡直拉不開步子,想起當日遭遇,依然手腳冰冷。 “動手砍人的,大部分是他的同鄉,從沒有案底的清白商人。浙江人平常說話軟了吧唧的,砍起他來卻一點兒都不手軟,你就知道這家伙民憤有多大?!?/br> 我打著擺子問:“最終結案了嗎?” “三十多號人,警察找誰去?法不責眾。同鄉會出面,塞些錢這事就完了。中國人內部的事,警察才懶得管?!?/br> 我說不出話來,原來真相是這樣的。難怪他當時叮囑我,不要對警察說一個字。 安德烈也說過,自打中國人來到奧德薩,犯罪率就開始直線上升。有浙江和福建兩地黑幫迅速崛起的緣故,也因為喜歡身揣巨額現金的中國商人,很容易成為本地盜匪眼中的肥羊。 孫嘉遇還沒提到海關的盤剝、警察的勒索和同胞間的傾軋。就這么著,都攔不住烏泱烏泱前仆后繼涌來的人群。 利字當頭,命可以排在第二位。商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奇怪的人。 “可不?!睂O嘉遇回頭嘲笑我,“也幸虧你碰上的是這些商人,不然你這個倒霉蛋兒,早被人咔嚓滅口了?!?/br> 我忍著冷戰跟在他身后四處參觀,努力消化這些變態的故事。 這是一座俄式的傳統建筑,原屬于前蘇聯的一位退休政府官員。房間內線條流暢的櫥柜和壁爐,處處記錄著歲月的痕跡,已經陳舊的地毯和窗簾,仍然華美絢爛,依稀能感覺到往日的氣象。 廚房是典型的地中海風格,剛剛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