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李家的人，只說要在金陵城停留幾日，并沒有多說什么。

    次日風和日麗，羅錦言輕車簡從去了棲霞山。

    她只帶著隨從的幾個人，管三平只好調了十名侍衛暗中跟著。

    幾年沒來，棲霞山風景依舊，此時已是秋日，卻并不見蕭瑟，漫山紅葉，層林盡染，比起京城香山更多幾分江南的靈秀。

    “春牛首，秋棲霞”，來到金陵，春天要去牛首山，而秋天的美景則屬棲霞山最佳。

    這正是棲霞山一年里最美的時節，楓葉如火，宛若朝霞，人在山中，猶如置身美麗畫卷，放眼望去，一花一葉都是美景。

    羅錦言和夏至雖然來過棲霞山，可那時是春季，此時看到沿路景色，都忍不住停下腳步。

    白九娘和翠羽、朱翎，則是時刻警惕著，心思根本沒在景色上。

    只有第一次出門的清泉，嘴巴張得大大的，不住地嘀咕：“跟著大奶奶就對了，回到京城看看空山那小混蛋還敢得瑟不?！?/br>
    早在幾年前，空山就常常跟著秦玨在外面走動，而他卻只能在含翠軒里收拾屋子，整理衣裳，干的都是小丫鬟的活兒。

    空山出門的機會雖然多，可是也沒來過金陵，沒有看過這么美的景色。

    清泉自從上船的第一天就開始暈船，好在他也學過幾套拳腳，年紀雖然小，身子倒也壯實，在船上過了折騰了半個月，這暈船的毛病就自己好了，他最難受的時候，夏至告訴他：“揚州的舅老爺和舅太太出手都很大方，看到你小小年紀就跟著走這么遠的路，一定會打賞你的?！?/br>
    清泉就是靠著若谷嫂子的這幾句話硬生生地撐了過來。

    現在他覺得，就是到了揚州拿不到賞錢，這一趟也值了。

    羅錦言當然不知道這小孩的腦袋里想了些什么，很快便到了棲霞寺，她讓管三平給知客僧送上了秦玨的名帖。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掌院和尚帶著幾個僧人快步走了過來：“阿彌陀佛，貧僧不知是秦檀越的家眷到了，有失遠迎，方丈正在會客，還請女檀越隨貧僧進寺?！?/br>
    羅錦言曲膝行禮，跟著掌院和尚向寺內走去。

    管三平左右看看，好在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來上香的并不多，但是這個時辰，晚上可能來不及下山，要在寺里留宿一夜了，這樣一來就不能把消息及時送出去了。

    早知如此，他就讓那十名護衛帶著鴿子一起來了。

    上次大奶奶就曾向他問起過棲霞寺的事，現在看來，很可能大奶奶到揚州喝喜酒只是借口，來棲霞寺才是正事。

    這件事一定要告訴大爺。

    第四六五章 遇故人

    棲霞寺是海內四大名剎之一，棲霞寺的方丈身份貴重，就連這位監寺大師也不是想見就能見的。

    但現在這位監寺大師正在向羅錦言解釋：“住持師兄得知女檀越駕臨，已經讓人到后山去請寂了師叔?！?/br>
    羅錦言微微頜首，態度謙和而又疏離。

    到棲霞寺就要拿著秦玨的名帖，寂了大師是棲霞寺住持方丈明德大師的師叔，而秦玨則是寂了大師的......克星。

    關于這件事的原委，羅錦言問過秦玨，秦玨告訴她，有一年他販馬路過金陵，被人盯上鬧出人命，他也受了傷，官府四處抓他，他沒有辦法，就躲進了棲霞寺。打聽到棲霞寺里輩份最高的是寂了大師，他便指名道姓要和寂了辯經，棲霞寺當他是哪里來的野小子，要轟他出去，他便躺在地上裝死，那天剛好是十五，有很多香客上山，棲霞寺不想惹麻煩，便把他抬到寺里無人的地方，原是想要證實一下他是裝死，沒想到卻發現他真的有傷。

    出家人慈悲為懷，可也不是傻子，當即就有幾個青壯僧人提了棍子出來，帶頭的一手拿藥一手拿棍子，秦玨見了，索性繼續裝死。

    僧人們用棍子把他架起來，他也老老實實沒有動彈，可是剛剛走出去，他就大喊大叫。無奈只好請了位大和尚過來，問他究竟要何企圖，他一口咬定就是要和寂了大師辯經，只要他輸了，他立刻就走，決不再來棲霞寺找麻煩。

    一個是天下馳名的寺院，一個是不知從哪里跑來的小孩子，就這樣虎視耽耽地對抗著。

    終于棲霞寺敗下陣來，因為那小孩子口口聲聲罵寂了大師是縮頭烏龜。

    那次辯經之后，秦玨就大模大樣在棲霞寺住了下來，寺里上上下下都要尊稱他一聲“秦公子”，他是寂了大師的座上賓，忘年交。

    官府四處捉拿販馬賊、殺人販，可卻沒人來棲霞寺找人，秦玨養好傷，離開棲霞寺時，寂了大師依依不舍，再三問他：“你真的不想剃度嗎？老納可代先師收你為徒，你就是老納的師弟了?！?/br>
    從那以后，每年秦玨來到棲霞寺時，寂了大師都會問他同樣的問題，直到后來聽說他成親了，寂了大師這才做罷，塵緣未盡啊，可惜了這樣一個人才。

    所以當時羅錦言聽到這個典故時，很大方地對秦玨道：“若是我死在你前邊，或者我不要你了，你就到棲霞寺出家吧?！?/br>
    那時，羅錦言確實相信寂了大師是因為醉心佛學才會這樣，但是現在她已經不再這樣認為了，否則她也不會千萬里來到這里。

    迎面走來幾個女眷，看到監寺紛紛施禮，監寺雙手合什，卻沒有多看一眼，顯然這些人就是來寺里的尋常香客。

    同樣是香客，但羅錦言卻是由監寺陪同著，且她們一行人，一看就是家中仆從陪著年輕太太來上香的，那幾個女眷不免多看了幾眼。

    金陵雖大，但是大戶人家的夫人太太即使沒有深交，也彼此眼熟，但是羅錦言明顯不是金陵城的，否則以她的容貌，大家不會不記得是誰。

    忽然，其中最年輕的一個女眷似是想起了什么，轉身向已經走遠的背影喊道：“羅大小姐？請問可是羅大小姐？”

    聽到聲音，羅錦言怔了怔，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稱呼她了。

    她沒想到在金陵會有熟人，不由得停下腳步，轉過身去。

    先前的那個女子見她轉過身來，又仔細看了看，立刻歡喜起來，快步走了上來，和她一起的女眷們也疑惑地跟著一起走過來。

    “真的是你？我還以為認錯人了。你還認識我嗎？”女子十五六歲年紀，眉目生動，顧盼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