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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看他,也微笑了。然后他們一一和他擁抱。四個沖浪手,每一個都人高馬大,和他彼此也很投緣,只可惜他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不然他們肯定能成為更要好的朋友。“明年你們還來嗎?”“還來?!奔游鱽喺f。另一個也說:“這是當然的,生命不息,沖浪不止?!?/br>他無法理解這份狂熱,可能和自己癡迷讀書差不多吧,于是他說:“那本你真的不要嗎?”“免了吧,你還是帶回中國,比機場賣的紀念品便宜?!?/br>“也是?!?/br>然后他們再次擁抱,然后沖浪手們就拎著各自的行李走出旅館他們。他目送著他們離開。他和他們并沒有交換聯系方式,這是他們說好的,因為他非常清楚,有些關系越淡泊越能持續得長久,如果一年以后他們再在這里見面,那么那時他們仍然會是朋友。但如果他們互相交換了聯系方式,再見面時只會感到尷尬。他是中國人,又是作家,對此再了解不過了。沖浪手們走后,旅館里歸于沉寂,除了他,只剩下那個晚來的瑞士人。但據說明天瑞士人也要離開了,那么等他也走了,旅館里沒有客人羅蘭會不會感到寂寞?他覺得自己是在瞎cao心,因為羅蘭心里始終都有佩德羅。他獨自來到小餐館吃飯,這一次他見到露天座位空著,便選擇在露天座里用餐。二十多天的時間,餐館老板娘已經和他很熟悉了,就是那個有些臃腫的金發女人,原先他以為她是服務生,想不到原來是老板娘,而老板就是廚師,和她正相反,是個瘦高個,一臉絡腮胡子。“今天早上人好少啊?!?/br>點菜時他用英語和老板娘寒暄。其實她也會英語,可總是不愿意說,就像在巴塞羅那說英語很丟人似的。當然和他相熟之后就沒有這么多顧忌了,這是個和沖浪手一樣豪爽的女人,每次給他端上來的菜都是滿滿一大盤。“因為昨天下了雨,天氣太涼了?!?/br>的確,早上起床時有點涼颼颼的。“可是還會再熱一段時間吧?”他問老板娘?!跋奶鞈摬粫@么快結束?”“對,通常要熱到十月份,不過那時已經是秋天了?!崩习迥镎f。他點了香腸、簡單和羊角面包,飲料要了橙汁。老板娘確認了菜單便返回到餐館里,他留在露天座,是這里唯一的客人。眺望著清涼的大海,他的心里一片澄澈,什么也沒在想,什么也不在乎。陽光并不強烈,海平面發散出的粼粼波光仿佛是水本身的光。會發光的水?有什么寓意?什么也沒有,但他忽然很想寫點東西了,于是等老板娘端上菜來,問她能不能給他找支筆。“還有一張紙,隨便什么紙都行?!?/br>“你要干嘛?給家人寫信嗎?”老板娘無心說道,卻戳中了他的心坎——他已經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家人了,他所認識的每一個人都沒有能夠讓他感到有所牽掛,假如他命喪于返程航班的話。誰說不會呢?未來的事誰都說不準,佩德羅不就是死在一個和昨晚一樣的雨夜?“不是,我想寫點東西,拜托了,我會付錢的?!?/br>“不用,一張紙而已,稍等一下?!?/br>很快老板娘取來一本練習簿,大概是他們夫婦倆的小孩用過的作業本吧。他向她道謝,然后也不著急吃早餐了,按下圓珠筆在本子上寫起心里翻涌而出的想法,關于生命,也關于愛情。寫了兩三百字,驀然回首時,發覺已經自成一脈,只要填充點情節就可以是一本了:一個沖浪手遇見另一個沖浪手,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他,但因為兩個人都是男人,這份不會被世俗認可的愛該何去何從?而就在他們猶疑、困惑的時候,忽然傳來他死亡的噩耗,徒留下另一個人被空虛與悔恨的浪潮不停沖刷著,將心沖刷成一個空洞。所謂人生,其實也就那么回事。吃完早餐,他不著急回旅館,再一次在海灘上散步。時而撿起一塊貝殼,時而玩上一玩打水漂,總之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身心都無比輕松愉悅,既沒有感到疲累,也沒有想要抽煙的念頭。似乎是這次旅行起到了作用,但他清楚自己的改變是因為遇到了羅蘭,因為那些沖浪手,因為這片海灘上所有僅僅有著一面之緣的游客。是所有這些人的故事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就是上面寫過的:所謂人生,其實也就那么回事。能放下,不代表不再有追求,要常樂,但不是知足常樂,而是不知足。他不會放棄對文學和美好的追求,同時也認清了自己的能力與生命有限。唯一剩下的問題是,自己是不是也喜歡上了羅蘭呢?他不知道問題的答案,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便又起了一絲波瀾。“就算是這樣,”他又問自己?!澳怯帜茉趺礃??羅蘭的心里只有佩德羅?!?/br>回到旅館,羅蘭正在電腦后打字,他絲毫不忌諱地來到他身邊問他:“你在寫關于佩德羅的嗎?”“嗯……”“……我不確定是不是這樣,但我可能有點喜歡上你了?!?/br>羅蘭抬起頭看著他,沒有說一個字。他也一個字都沒有再說。時間流逝,轉眼瑞士人離開了旅館,而就在他也要離開的這天早上,又有兩名沖浪手來旅館登記入住了。是兩個法國人,來自巴黎,和加西亞他們一樣膚色很黑,身材健美,一張臉上洋溢著陽光焦灼后的自信。他辦退房手續時,他們就等在后面。等他手續辦好了,他們還問他是不是也是沖浪手。他笑了,搖搖頭說不是,看體型和膚色就不可能。兩個法國人也笑了,旅館里一片虛假的其樂融融。這一次,是他等著他們辦好手續,為的是和羅蘭最后一次道別。“我要走了,”他對羅蘭說?!斑@本我留給你,你有空時可以看看,真的寫得很好?!?/br>羅蘭不再拒絕,收下了書。“說不準具體時間,但我還會再來這里的,那時我可能就學會游泳了?!?/br>“那樣的話我就教你沖浪?!?/br>“可以,只怕你教得再好我也學不會?!?/br>兩人相視沉默,不知怎么,忽然他覺得自己可能不會再和羅蘭見面了,那是身為家的直覺。傍晚,飛機抵達北京首都機場。沒有人來接機,這理所當然,因為沒有人知道他回來了。第二天他去醫院,醫生邊檢查邊說他曬黑了好多。“還差得遠呢,和沖浪手比起來?!?/br>檢查結果喜人,肺部的陰影已經消失,醫生眉開眼笑,他卻不怎么開心。半年后,他收到出版公司的通知,說他的新書通過了內部的審核,即將付印出版。三月,他認識了一個女孩,比他小一歲,是大學里的后輩,偶然因為新書的推廣工作和他相識。他對她沒有特別熱烈的感覺,但相處在一起感覺很舒服,就像即將到來的小陽春里柔和的微風。四月,他們正式交往了。是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