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簡直是易如反掌。唱完這部分后，他幾乎也算是進入了狀態。

畢竟音樂和戲劇是相通的，寧陸離在音樂上極有天分，通過唱歌感知其中的情緒不是什么難事。

他回頭，看向顧茂行。

顧茂行就這么看了過來，眼神之中，蘊含的情緒如同萬米深海之中的火山爆發，壓抑卻激烈。

只是一個眼神，本就已經沉浸在那種青梅竹馬從未分開的戀人，即將分別哀傷情緒中的寧陸離，就這樣被他帶著入了戲。

寧陸離看著顧茂行的眼睛，他不知道這究竟是演技還是別的什么。只是被那充滿掙扎糾結和克制的眼神看過來，他突然就想起了往事。

在這瞬間，寧陸離仿佛有種靈魂出竅的感覺。他的身體，依舊在舞臺上，演繹這那慕音樂劇。

他的靈魂，卻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秋天。

Y國的秋天，陰郁而多雨。那天清晨，街上還彌漫這淡淡沒有散去的霧。

寧陸離拖著行李箱，敲響了公寓的門。他才從飛機上下來，風塵仆仆，有些累。

這幾乎可以說是寧陸離獨自出遠門，但是想著馬上就能見到遠在地球另一端的摯友。

這是他們第一次分別這么久，粗粗算來，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見面。

門開了。

門后那人，依舊是那張清雋俊美的臉，寧陸離非常熟悉。

然而，他的神情卻讓寧陸離覺得有幾分陌生。

顧茂行瘦得有些脫相，他臉上本來就輪廓偏深，如今不知因為什么緣故，瘦得兩頰凹陷進去，顯得眉眼之間的線條更加深邃而鋒利。

屋內沒有開燈，顧茂行站在門后，整個人像是同昏暗的室內融為一體。

“茂茂，我累死了，快讓我進去躺一下?！睂庩戨x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但這是顧茂行，他全心信任的顧茂行。

就算是之前兩人有些小小的矛盾，那也很正常。在寧陸離看來，算不了什么。

顧茂行身體下意識地動了一下，想要側開身讓開，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寧陸離：“怎么了？”

顧茂行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

當時顧茂行的眼神，就像是方才舞臺上表現出來的那個眼神。幽深又充滿著寧陸離看不懂的情緒，像是拒絕像是掙扎，但在最深處又有些暗潮洶涌。

“外面冷死了，讓我進去坐坐?！?/br>
十年前的寧陸離，完全就是被養在溫室里的孩子，一門心思就只知道眼前是他最好的朋友。完全沒有意識到，那黑洞洞的門中，或許會隱藏著什么危險。

顧茂行抓在門框上的手，因為太過用力而爆出青筋。他張了張嘴，最后只是說了句：”抱歉?！?/br>
寧陸離不明白：“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啊，我這么遠飛過來，就因為那點小事不讓我進門，還把不把我當朋友了?！?/br>
“抱歉，我現在沒辦法繼續當你的朋友?！?/br>
這是顧茂行關上門之前，說的最后一句話。

一個音樂的高潮，讓寧陸離回到現在。這已經到了合唱的時候，他還有些恍惚，嘴卻反射性地開始唱了起來。

即使是在這種情況，寧陸離的演唱依舊沒有任何差錯，只是情緒已經完全發生了變化，不是應有的離別的憂傷和堅守愛情的信念。

在他的歌聲中，帶著憤怒和不解。

等到音樂停下的時候，寧陸離才恍然從那種情緒中清醒過來。

“……”

他剛才是被顧茂行一個眼神帶著入了戲，可是入的戲好像不太對勁。

寧陸離回過神來，這不是當年他們在Y國公寓前的分離，而是在演出一場戀人分別的音樂?。骸霸賮戆?，肯定不行?！?/br>
就在兩人準備下臺的時候，裁判站了起來。

他面帶微笑鼓起了掌，對臺上兩人豎起了表示夸贊的拇指。

寧陸離不解：“剛才表達出來的感情不對吧?！?/br>
裁判笑瞇瞇地說：“剛才表現的是同性版本的音樂劇。被留下的那個年輕人心臟不好，只能留在家鄉。他的同性戀人遠赴戰場，最終戰死他鄉。分別的時候，兩人曾在白樺林前發生爭執，留下的年輕人想要跟著戀人一起走，戀人卻不同意。你們剛才的情緒很飽滿，很到位，沒想到你們看過同性版本的，表現很好，恭喜過關?！?/br>
拿了裁判遞過來的線索卡，寧陸離一臉恍惚地就上了出租車。

他依舊沒有從剛才的情緒中完全脫離出來。要不是這已經是最后一個任務，前面就是中繼站，他真的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有余力能繼續下面的錄制。

在中繼站那邊，拿到第四名的成績。寧陸離也沒覺得沮喪，他現在心里完全就沒有在想當初的事情。

“小離？”

顧茂行攔下了一輛出租車準備回酒店，卻發現寧陸離根本就沒搭理他，直接沿著旁邊一路向前，不知道要去哪里。

“小離！”

寧陸離回頭，看見顧茂行快步走了過來：“啊，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情要想想?！?/br>
“我陪你走走？”

“不……”寧陸離下意識地就要拒絕，這一個不字才出口，他就感覺有些不妙。

這熟悉的天旋地轉感，強烈的求生欲讓寧陸離立刻改口。

“好吧，不過你別離我太近，你這臉老在我面前晃要打斷我思緒的?！?/br>
顧茂行笑笑：“我跟在你后面就行了?！?/br>
這倒不是寧陸離作，他說得確實是實話。剛才被顧茂行帶著入戲，讓他突然回憶起十年前的一些細節來。

在這些年來，出于對顧茂行當初行為的不解和憤怒，寧陸離一直避免去想當初在Y國被拒之門外的事情。

當初的他太年輕，太容易被表面所欺騙，自然也從未發現過什么不對的地方。

現在細細想來，那時的顧茂行確實很不對勁。僅僅兩個月沒見，顧茂行就瘦了一大圈，整個人看起來蒼白又陰沉。

究竟是發生了什么，才會讓從小就老成又穩重的顧茂行，變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就在這個時候，寧陸離的手機響了。

“什么事？”

“你那邊錄制結束了嗎？我快餓死了親?！?/br>
寧陸離這才想起，早上和師晨約好晚上吃飯的。

“這才幾點，你餓死鬼投胎嗎？”

“寧大爺，你看看時間，七點多了啊?！?/br>
經師晨這么一提，寧陸離恍然發覺，太陽已經落下，昏黃路燈已經一盞盞亮起。剛才他想得太過入神，完全沒有關注周遭的情況。

“行了，馬上就來?！?/br>
掛了電話，寧陸離回過頭去。

他看見顧茂行站在他身后不遠的地方，身材高大健壯，神情溫和，和十年之前在Y國那個瘦削蒼白的少年，完全不同。

顧茂行：“怎么了，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