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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警察……”接下來,郭長城就像個復讀機一樣,在心里不斷地重復著這句話,仿佛這樣念叨著,他就能獲得某種榮譽感和勇氣一樣。可惜“我是個警察”這五個字顯然沒能構成一個咒語,除了浪費唾沫,屁用也沒有,他還是快要嚇瘋了。一邊這樣念叨著,郭長城一邊覺得自己的視線開始有點模糊,他后知后覺地抬手一摸,就迎上了沈巍驚愕的目光。郭長城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起來。郭長城覺得自己理解沈巍的驚愕,一個小時之前,沈教授還是個正常的大學老師,一個小時之后,他卻已經親身經歷了這么多離奇的事件——會砍人的黑影也就算了,現場竟然還有一只會說話的貓,以及一個被當場嚇哭了的警察!其實郭長城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哭,不過他隨即就意外地發現,哭比任何表情都更有助于發泄情緒減少恐懼,至少是比“我是個警察”那句話管用多了,于是他深吸口氣,愈發肆無忌憚地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肝腸寸斷地抽噎著說:“快、快跑,我、我斷后!我、我會保護你們的……”沈?。骸啊?/br>他目睹了這樣多的怪現狀,大約是已經麻木了。保持著這樣詭異的隊形,轉眼黑貓就躥到了樓梯口,撒丫子往一樓沖去,兩個男人帶著個昏迷的姑娘快速跟上,沈巍手里一直拿著郭長城的手機當手電用,跑動中,屏幕的光無意中在墻角掃了一下,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郭長城就爆發出一陣非人的慘叫。哭哭啼啼地還不耽誤嚎叫,可見小郭警官雖然是個死宅,可肺活量竟然還不錯。沈巍定睛一看,只見墻角趴著一個孩子……不,也許該說是個胎兒,很瘦小,比普通剛生下來的小嬰兒還瘦小得多,大概是個不足月,它頂著稀疏的胎毛,腦袋卻像是被什么東西給擠壞的皮球,露出扭曲碎裂的頭骨和腦子,那五官歪著,嘴張著,嘴里沒有一顆牙。它像醫學院的標本一樣安安靜靜地趴在角落里,用空洞變形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們。“叫什么叫!”大慶中氣十足地呵斥,“這里是醫院,陰氣重,這樣東西要多少有多少,別跟個鄉巴佬一樣沒見過世面,愚蠢的人類?!?/br>沈巍聲音有些干澀地問:“那是什么?”“沒生下來就被打胎的小鬼?!贝髴c一爪子抓向墻角的小鬼,嬰兒發出貓咪一樣的哭聲,而后倏地不見了,“別磨蹭,餓死鬼快追上來了!”大慶的前世大約不是貓,是只烏鴉,它話音沒落,郭長城和沈巍就同時聞到了那股含著腐爛氣息的腥臭味,速度立刻快了一個檔。說話間,他們已經離開了二層住院部,跑到了一樓,而這時,他們身后響起了一下一下的腳步聲。“那又是什么!”郭長城帶著哭腔問,難為他這時候腦子竟然異常的清楚,“餓死鬼不是像影子一樣嗎?怎么會有這么超重的腳步?!”“我他媽都說過了,這是醫院!生死輪回,藏污納垢,什么東西都有!”大慶沖他大吼大叫,“還有,你歧視胖子嗎?超重怎么了!我們胖子不偷不搶不耍流氓,超重挺好的!”沈巍已經不知道這是他今天晚上第幾次無言以對了,他簡直不能想象趙云瀾平時帶著這些員工,究竟是在一種什么樣的氛圍里干“正經工作”的。背著個人,沈巍卻并沒有顯出疲態,甚至連氣息也不亂,眼看著黑貓又要炸毛,他只好像個面對問題兒童的耐心老師那樣,不慌不忙地開口說:“好了你們倆別吵,咪咪,出口在什么地方?”“別用那個傻名字叫我,凡人!”大慶持續炸毛。“……神貓,”沈巍從善如流地改口,“咱們好像已經繞著樓道跑了奔跑了一圈了,請問你有什么高見嗎?”大慶急剎車,沈巍差點一腳從它身上踩過去,猛地往旁邊錯了一步,險險地停住了腳步。郭長城像只死狗一樣地靠在墻上,不住地倒氣,間或打幾個哭嗝。大慶伸著耳朵,側過它那張扁平的臉,在手機的一點微光下,一對貓眼發著幽幽的光。過了一會,它平靜地轉過頭來說:“我們遇上鬼打墻了?!?/br>沉重的腳步聲這一次從他們前面走了過來,模模糊糊的影子打在墻上,影子里有什么東西在蠕動,仔細一看,卻是幾十只人形的影子,它們掙扎,扭動,發出無聲的尖叫,互相撕咬,彼此黏連……每一天,都有生命在這里不甘地終結,它們游離于此,逡巡不去,對生者滿懷嫉妒,貪婪著那些活人身上的氣息,卻不能靠近。總歸是人鬼殊途。那樣怨恨、那樣絕望……“跑!”大慶覺得這是它整個晚上喊得最多的一句話,給它一把發令槍,它都快可以去主持運動會了。三人一貓連滾帶爬地鉆進了一個小小的儲物間里,最后一個進來的郭長城玩命地把門關上,整個人貼在鐵銹味濃重的小門上,用身體頂住,直到落鎖,他才有時間吸溜了一下哭出來的鼻涕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還活著。方才有只手已經抓到他脖子,那陰冷的觸感似乎還在。沈巍把李茜放在一邊,立刻趕過來,幫郭長城七手八腳地搬來各種東西,把儲物間的門堵上了。兩人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小門被什么東西從外面用力地撞了一下,郭長城被那一聲巨響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撞門只持續了兩三下,而后靜默了片刻,開始傳來尖銳的指甲撓鐵門的聲音。靠著門正往地上滑的郭長城一激靈,背后觸電一般躥了出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而后他哭喪著臉轉向沈?。骸拔疫€沒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呢,能不能在我死之前讓我看一眼我那花不著的工資???”沈巍覺得在這種情況下笑出來不太好,可他實在已經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面對郭長城了。郭長城抽噎了一下,又問:“沈教授,您有啥未竟的心愿嗎?”沈巍雖然看起來一點也不慌張,但他竟然還是認真地思索了一下郭長城的話,然后點了點頭:“有?!?/br>“有一個人,我和他萍水相逢,什么關系也沒有,在他心里,我只是個說過兩句話的陌生人?!鄙蛭≡谥讣讚祥T的背景音下輕柔地說,“可我還是想再多看他一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