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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的畫。待到一曲唱畢,輕舞初歇,晏重燦才輕聲喚他:“靜客?!?/br>他本頹坐在地毯上,聞聲抬頭,雙目盈盈,如浸了兩汪春湖。晏重燦以為他不知自己的來意,卻聽他啞著嗓子道:“終于來了……你們終于來了……”隨即癡癡大笑。“靜客?!标讨貭N在這駭人的笑聲中只是再次溫聲喚他。撕心裂肺的笑聲戛然而止,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面上竟是一派肅然。“稍等?!?/br>說罷輕踩蓮步,如一抹霞云般飄出了門。等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司決靠著門,便看見對面一個身著白衣的男人正緩步行來。他身量很高,瘦得形銷骨立,濕漉漉的烏發散在背后,洗去妝容的臉雖然過瘦,卻還是英俊非常,斜眉入鬢,雙目狹長,其中滿是陰鷙,觀其舉止竟沒了一絲一毫的女氣。兩人隨他走到荷池前的小橋上,月色在池水中蕩漾,荷花叢叢,美不勝收。他憑欄而望,驟然低聲念道:“驚舊事,問長眉。月明仙夢回?!标讨貭N聽他說得風輕云淡,心中卻酸澀無比。同樣的盛夏,他每日孤身看著這舒展的蓮花,又到底問過天上月多少次。靜客眸光越來越沉,只是自顧自喃喃:“憑闌人但覺秋肥?;ǔ钊瞬恢??!?/br>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他一直都知道。正如這池中花,遲早是要枯萎的。“你召喚了生魂?!标讨貭N雖對他的行徑生怒,卻并未高聲喝問,在他眼里,面前這個男人似是輕輕一碰就要散架。靜客唇角勾起諷刺的弧度:“是又如何?”“死傷多少人你又可知?”“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晏重燦頓了頓,話鋒驀地一轉:“她呢?”他猛地轉頭。“嫁衣的主人,她怎么了?”靜客身體搖晃一瞬,扶著石欄的手瘦得像輕輕一折就要斷開:“死了。投河死了?!?/br>“你想把她召回人世?”“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彎了腰,看晏重燦的目光像看一個瘋子“人間這么苦,為何要再將她召回來?她此生行善,輪回必能有個好人家,憑何要將她召回來當個傀儡?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好啊……”“她叫什么名字?”“扇月?!膘o客說著卻忍不住打量身邊一直沒說話的男人。司決目光正遠遠落在月亮上,今夜月色太好,雕梁畫棟無需燭光也輝煌璀璨,他看上去對靜客渾不在意,只是自己靜靜賞月。那是他唯一能獲得的光。輕輕碰了碰他的手,感覺到他的手指縮了縮,晏重燦垂眸一笑,繼續道:“那你是為了給扇月報仇?”靜客緩緩搖頭:“仇,早已報完了?!?/br>剛想再說點什么,便見他扯出一個難看的笑,無悲無喜地道:“你見過黃金鋪成的床么?”晏重燦一愣,“未見過?!?/br>“睡起來硬得很。我還有過上好美酒傾倒而成的酒池,羊脂玉填滿的屋子,因我一句話梓城曾種滿蓮花,自城東至城西我到哪河便要通到哪。我要綴滿價值連城的珠玉的衣裳,要能堆到一丈高的萬兩銀票撕著取樂,荒不荒唐?他們卻排著隊拱手送來?!?/br>“金銀,珠玉,銀票……玩物,都是玩物罷了?!?/br>“咬著黃金屈身人下供人玩樂,有再多銀票出了門也逃不過被人吐唾沫,罵聲戲子?!?/br>“他們折騰我,我便只能折騰回去,誰不知他們順著我只不過是假象,榮華富貴都是笑話。捧得再高,也比不上他們腳下的泥?!?/br>他連珠炮似地說,晏重燦便默不作聲地聽。……“人世太苦了,就連歸隱也難于登天?!膘o客無神的眼中綻出奇異的光芒“他們既想聽戲,便自己演罷。生離死別,以血作妝,我為他們搭好戲臺,此回便是由我當看客,凡人終歸一死,不如為我再盡興一回……”“靜客,你的魂魄已獻給煉心君了?!?/br>晏重燦的聲音如一道清流輕輕打斷他癲狂的語句。“我知道,我知道……”他掩面哭泣,涕泗橫流,卻毫無悔意。第36章第三十六章春寒料峭,正值上元佳節,滿城張掛著紅蓮燈,千門笑語徹夜不斷。陳府亦張燈結彩,仆役們上下張羅著,將府邸裝點得有如天庭,就是石欄上都裝著琉璃燈,萬燈閃閃,直要與星月爭輝。城中最有名的戲班子準時趕到,陳賦貴早遣人為他們搭好了華麗的戲臺,全府老少坐在臺下屏息以待。要請到他們可不容易,每逢佳節或家中大事,富貴人家第一個想起的便是名角兒靜客。常人道,見靜客一面,便知何為天上人,即便不好南風,也只能拜服在他的裙下。珠簾繡幕,彩燈無數,暗香在風中飄蕩,小小的戲臺仿若成了金玉與美人堆砌而成的極樂世界。陳賦貴撫掌大嘆,臺下不分男女皆是看直了眼,有不爭氣的早已血氣上了頭,恨不能沖上臺去一享美人之福。靜客身上的戲服繁復沉重,像要把他清瘦的身軀壓垮,頭上簪著的珠寶幾度隨著燈火晃花了他的眼。他看著遠方牽起唇角笑,只是沒有意義的笑也令得人們神魂顛倒。正唱到興起時,他俯身一拜,闔目將萬千火光掩去,戲鼓之聲愈來愈高昂,他喘了口氣,再度抬首睜目,卻驀地看見了遠處角落里,正站著一個踮腳眺望的婢女。他看不太清她的面容,只知她穿得并不多,像詩里說的一樣初試著薄羅衣,看著他邊喝氣邊冷得直跺腳。這個廊下的少女始終佇立在陳府唯一沒點燈的角落里,不知疲累地伸著脖子。對視的這一瞬,天地便仿佛分成了兩半,一半是他所身處的輝煌,一半是那幽深的黑暗,然后世界便在他們的目光中驟然打通,兩相融合,晃得他險些唱錯了拍子。再度見面是那不久之后,陳賦貴又派人請他至府中,此回只為給他一個人“唱戲”。他衣衫不整地蹣跚著出了臥房的門,整理衣襟時抬目便又見到了那個婢女。這回他看清了她的臉,鵝蛋臉上一雙眼睛大而亮,雙頰被風吹得紅撲撲的,不是多美的姑娘,就連身材都只稱得上乏善可陳。她似乎知道他與陳賦貴的勾當,又似乎不知道,只是像那日一般地笑,笑中竟還懷著一絲羞赧。“何公子,你的詞?!彼恢獜哪膿靵硭S手扔掉的手稿,上面只不過胡言亂語了幾句,卻被她視若珍寶地又遞了回來。“此后你們便常書信來往?”晏重燦適時地問。不知何時他們已經到了亭中,面對面盤腿坐著,若只看畫面,倒像是夜里閑聊的舊友。靜客輕輕頷首。“她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