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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底底固化,一代一代都只能被人壓榨的,萬中無一出頭機會的,也許便只有真正的赤貧階層。 “汪侍御,父親臨終之前還提起過你?!闭f話的是陳瓚的次子陳忠,一身斬衰的他仿佛因為之前哭得太多,眼下已經流不出眼淚,干嚎了幾聲后,那腫得如同桃子似的眼睛就盯著汪孚林,聲音干澀地說道,“之前您在已故譚襄敏公治喪時的全心全意,讓旁人非常感動。父親說,他在都察院這么多下屬,但等到他走了之后會過來祭拜的,也就只有你一個?!?/br> 聽了這番話,汪孚林簡直覺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怎么也不相信這話是陳瓚說的。要知道,身為都察院監察御史,那是不能隨隨便便離開京城的,而要申請探親假,他當官的年限還遠遠不夠。那就意味著陳瓚如今去世,他如果想私底下跑到河間府獻縣來祭拜,也絕不可能——如果不是這次張居正假公濟私給了他這趟差事的話。所以,他絕不相信陳瓚這么個當官多年的都察院前總憲會說出這樣的話。 更何況,陳瓚沒事把已經去世的譚綸拿出來說事干什么?他當初幫著譚綸治喪,確實盡心盡力,事后還以頗為優厚的價格收了譚家的產業,丟給了張居正派人去代管。陳家這幾個兒子不會是也打他的主意,希望從他的身上套取一點好處吧? 因此,他對于陳忠的哭訴,表現得非??酥?,也就是那種通俗的慰問喪者家屬態度,請節哀順變,請好好過日子,請發憤圖強不要辜負了陳老爺子的期待,請……總而言之,除卻表示痛心和哀悼,以及送上的六十兩銀子賻儀之外,他壓根沒有接陳忠的話茬。到最后,還是陳瓚的季子陳恕實在是看不下去二哥的假哭,死活把人脫開,而長子陳孝就在幼弟的攙扶下走上前來。 “此次多謝張主事和汪掌道代表朝廷賜葬祭?!?/br> 盡管雙目幾乎盡盲,看不見什么東西,但陳孝說話的時候,仍然自然而然帶出了幾分長子的氣度。 “父親生前安貧樂道,所以這喪事我們也不打算大cao大辦,墓志銘也早已請了父親的幾個門生故舊擬寫篆刻。只是,父親生前官居總憲,獻縣父老打算在縣城內修建總憲坊,祭祀鄉賢祠,這牌坊的事情,希望張主政和汪掌道能夠代為上奏朝廷。另外,父親的謚號和追封,他雖臨去仍表示不在意,可身為人子,我們卻不能不重視這蓋棺論定的評價,還請二位能稍稍援手。另外,司禮監張公公此次前來祭拜,我們兄弟子侄也全都感激不盡?!?/br> 禮部過來的這位張主事雖說官居正六品,但六部主事從實權上來說,卻和科道沒法比,這也是庶吉士散館后如若不能留館,第一等六科廊給事中,第二等都察院監察御史,第三等才是各部主事的最大原因。所以,陳瓚的長子竟然把自己放在汪孚林之前,這位張主事在最初的得意之后就生出了幾分惶恐,斜睨了汪孚林一眼,見其并沒有任何芥蒂的意思,反而微笑點頭,竟比之前對陳忠還要顯得客氣,他這才舒了一口氣。 “幾位陳公子放心,謚號也好,追封也好,朝廷一定會好好勘定。陳公已去,風骨猶存,各位節哀?!边@是他的回答。 而汪孚林的回答更加簡潔,不過是拱手長揖行禮。至于張寧,他更知道人家只不過是說客氣話,笑瞇瞇地頷首,同樣一句話都沒說。 接下來留在陳家,幫著辦一下喪事的便只有張主事一個人,汪孚林和張寧還要馬不停蹄趕往真定府趕著迎接趙老夫人,自然立刻就啟程了。 之前出京時礙于有張主事這個外人,汪孚林和張寧只能裝成不認識不熟悉,如今只剩下他們以及各自的隨從,打馬趕路的時候不好說話,停下來休息的時候,自然立刻敘起了別情。當汪孚林得知張寧在去寧夏之前,還在蘇州織染局呆了三年,他忍不住上上下下端詳著這位老相識,豎起了大拇指。 “厲害啊,誰不知道織染局那是東南大差,怪不得張公公一回京竟然能夠升任司禮監隨堂!” “說實在的,我也沒想到這次運氣這么好?!睆垖幈煌翩诹忠豢?,自然也是眉開眼笑,“要知道,歷來司禮監隨堂除卻是從二十四衙門中提拔,偶爾也有從南京守備太監又或者南京司禮監提拔的,織染局提督太監不過是聽著好聽,距離司禮監可有十萬八千里。我之前去拜見馮公公的時候,只想著能在御馬監又或者兵仗局謀個差事就心滿意足了,誰想到竟然能進司禮監。阿彌陀佛,多虧我當初在內書堂學過四五年?!?/br> 聽到張寧連阿彌陀佛四個字都已經念了出來,汪孚林不禁莞爾。除卻北新關那段“患難之交”之外,他當初在杭州西湖浮香舫上赴了陳老爺的一場鴻門宴,結果在面對一個頭牌紅阿姑妓女的時候,干脆利落地來了個撲通一聲跳下水,當時小北去找的張寧和朱擢,這一個太監一個文官的奇妙組合派了船,小北更是一身水靠親自下水接應,由此成功解決了一樁大麻煩。而且,他在杭州的鏢局買賣,當年張寧也沒少幫忙,所以別看多年不見,兩人卻并不疏遠。 “我倒是覺得,張公公能夠得到提拔,是因為多年在外兢兢業業,內書堂不過是一層資歷而已,有多少內書堂出來的卻依舊爬不上去?”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張寧笑得眼睛都瞇縫了起來,隨即卻咳嗽了一聲,帶著幾分期待對汪孚林道:“汪掌道,咱們也不是外人對不對?我現在就有件事想求一求你?!?/br> “什么事要用一個求字。你我又不是外人,只要我能辦到,張公公你盡管說?!?/br> 見汪孚林答得爽快,張寧卻更加煩惱了起來:“就是為了你這張公公三個字?!?/br> 他頓了一頓就解釋道:“這宮里姓張的實在是太多,且不說張容齋張公公,剛剛倒霉的張誠和張鯨,還有掌管營造的張信張公公,此外有頭有臉的,還有張明、張維、張用、張忠、張朝、張楨、張仲舉……二十四衙門里頭掌印的,一多半竟然都姓張,叫一聲張公公常常有十幾個應的,我這個司禮監隨堂算什么?當然,我不是要和這些前輩去爭,但總得有個區分吧?從前我在內書堂時倒是起過一個表字邦寧,聽著也是個吉祥意思,現在一回京卻發現……” “撞了馮公公侄兒的名諱,對不對?”汪孚林忍不住笑了起來,見張寧唉聲嘆氣地點頭,他就問道,“那你是想另外取個表字?” “不不,我如今好歹也是個司禮監隨堂了,上頭馮雙林張容齋公公這樣的,當然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可官階差不多的,互相稱呼的都是別號。你可是年僅十八就考中進士的才俊,琢磨替我想個別號如何?不瞞你說,當初在內書堂那幾年,我一直都是排名倒數,經史文章就學了個皮毛,僥幸沒被教習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