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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當汪孚林擺出相當溫和的態度,開始過問四人平日的職司,家中的情況,四個戰戰兢兢的白衣小吏漸漸放松了許多。更讓他們沒想到的是,臨到末了,汪孚林竟是指著最年輕的鄭有貴道:“這些天要進新人,我回都察院也沒幾天,你既本來就是哪里忙就借調到哪里的人,就先到我身邊聽候差遣。下頭上呈的一應文書案牘,屆時都交給你整理?!?/br> 鄭有貴簡直差點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別說自己不過是個白衣書辦,叔父通門路送到都察院當差,希望能夠等過幾年攢夠錢,有人任滿離役,到時候自己掏出頂首銀來補上那位子,就算自己是那些青衫書吏又或者典吏,堂堂掌道老爺又怎會看在眼里?直到確定汪孚林的手指確實是點著自己,他的背后又被人狠狠捅了一下,他才猛地反應過來,慌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滿臉惶恐地說道:“小的多謝掌道老爺抬舉,只是小的年輕資淺,就怕……” 話到此處,竟是戛然而止,卻是鄭有貴反應過來自己竟好似是把這盼都盼不到的好事往外推,慌忙又改口道:“小的一定盡心竭力,不負老爺希望?!?/br> “那就行了?!蓖翩诹謷吡艘谎勖嫔鳟惖钠渌?,這才微微笑道,“你三人也須打足了精神。人道是做官需得要吏畏民懷,可為何是吏畏,而不是吏懷?從今往后,但凡我吩咐的事,你們只管放手去做,不需要有所顧忌。你們就算如今沒有吏額,但只要盡心竭力,我自不會虧待了你們。好了,鄭有貴留下,其他人先退下吧?!?/br> “謹遵掌道老爺吩咐?!?/br> 等到三個人神色各異地告退離去,只有鄭有貴頗有些惶恐地留了下來,汪孚林這才深深舒了一口氣。雖說沒能脫離都察院體系,但那些年資長,很容易擺資格的老油子同僚全數撤換,掌道御史也落到了自己身上,而自己接下來不但要帶新人,還要保持整個廣東道的運作,這雖說是一個艱巨的任務,但卻比一上來就被人處處掣肘要好得多。而且,左都御史陳老爺子也是個明理人,顯然沒有遷怒的意思,那么關鍵就在于明天的那些新人了。 只希望張居正的眼光能夠好一點,一次性調過來的五個新進士試職御史,能夠少點個性,多點實干能力,千萬別是書呆子!畢竟,他從陳瓚那里拿到的,還僅僅只是一張名單而已。明天就要進來的人,他今天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哪來得及去打聽清楚這些人的底細?畢竟,這一科進士可有三百多! 盡管御史當了一年多,但作為掌道御史,汪孚林卻是新官上任第一天,因此揀選了眾人當中最年輕最沒資歷,而且沒有編制的鄭有貴,自然是因為他之前派人打探消息時,鄭有貴嘴最緊,從其他白衣書辦透露的情形來看,身家也最最清白。 所以,支使其去都察院架閣庫領取了不少歸檔的公文,他一面看一面記錄,首先把行文格式都給熟悉了起來,然后則是廣東道的各種成例,以及各道輪流理刑的日程安排。等到粗粗熟悉了這些東西,已經是太陽落山時分了。 鄭有貴在旁邊陪侍了將近一個白天,中午因為緊張,沒敢吃喝多少東西,熬到這時候卻也是又累又餓??赏翩诹侄紱]走,今日第一天隨侍這位掌道老爺的他又怎敢離開半步?就當他舔著有些干裂的嘴唇,心里計算著自己還能堅持多久的時候,卻沒想到汪孚林竟是開口吩咐了一句。 “今天只怕是要熬夜了?!?/br> 聞聽此言,鄭有貴只覺得臉色一黑,暗想都察院的廚房按例供應午飯,其中包括官員,也包括他們這些吏員,即便少不了克扣,味道也不怎么樣,但有rou有菜,填飽肚子還是不難的??赏盹垍s是只供應給那些輪流值夜的官員以及有吏額的吏員,他這樣的白衣哪有這樣的福利?一想到還要自掏腰包解決晚飯的問題,他就覺得眼前漆黑,卻沒想到轉眼間又聽到一句話。 “京畿道街上食肆不少,記得其中一家魏家食肆的炒肝和包子就不錯,你去買兩人份的回來,對了,再加兩碗羊rou湯。然后去劉家香買兩人份的雜果蜜餞盤子,加上兩份果茶,要個食盒裝回來?!?/br> 鄭有貴張了張嘴,卻看到汪孚林已經扔了一個錢袋在桌上。本還以為要自己墊錢的他猶豫著伸出手,拿到錢袋后,竟是鬼使神差打開看了一眼,發現里頭約摸是三四兩碎銀子,他一愣之后就意識到自己這舉動實在是市儈丟臉,慌忙看向汪孚林想要賠禮,卻沒想到這位掌道老爺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今后幾天恐怕都要熬夜,都察院那點飯食實在是吃著沒胃口,這幾兩銀子你收著,到時候幫著點跑腿?!?/br> “是,小的明白了?!编嵱匈F不怕熬夜,卻怕花錢,因為他還想著攢頂首銀的錢來買吏額,此刻如釋重負地收了錢之后,一溜煙就跑了出去??傻鹊酱掖襾淼蕉疾煸汉箝T的京畿道街,找到了汪孚林指名的食肆,他才想起,這位掌道老爺據說也是才剛從外頭回來的,卻對都察院附近有什么食肆都一清二楚,那這食肆里頭東西的價格只怕也一樣了若指掌。想要從這些銀子里頭揩油容易,但好容易得了這位掌道老爺的青睞,一旦失了信賴那就得不償失了。 他千萬不能讓人看輕了! 這一晚上,汪孚林差了鄭有貴到都察院門口給自己的隨從報了個信,直接就住在了衙門沒回去。雖說熟悉各種事務和流程,一直忙到半夜才睡,但好在萬歷皇帝還小,朝會很少,他這個必要上朝的監察御史就省了一樁最大的麻煩。大清早起床后,見鄭有貴還要來伺候洗漱,他直接擺擺手吩咐對方去忙自己的,三兩下就收拾完了,等回到屋子,他就看到一籠熱氣騰騰的松針包子和一碗豆漿放在了眼前。再看鄭有貴時,恰是滿臉的期待。 “你倒是聰明,省了我再吩咐你?!蓖翩诹治⑽⒁恍?,這才問道,“你自己也記得填飽肚子,今日進新人,又要忙上一整天?!?/br> “是是,小的已經吃過了?!币驗樽蛱焱盹埡鸵瓜?,汪孚林都是讓自己買兩人份,一點都沒有吝嗇錢的意思,鄭有貴也就吸取昨天午飯的教訓,乍著膽子自己也買了一模一樣的早飯,塞飽了肚子,這會兒說著還不由自主打了個飽嗝,一時滿臉的尷尬。等到發現汪孚林沒有理會他這點小小的失態,自顧自開動,他這才連忙告退了下去,卻是忙著把昨夜汪孚林調來看過的那些東西又送還架閣庫去存檔。 都察院就這么點地方,鄭有貴得廣東道新任掌道御史汪孚林青眼相加的事早就傳開了,昨天鄭有貴陪著汪孚林一天一夜,這會兒他一進架閣庫,一個老書吏便皮笑rou不笑地打趣道:“鄭麻子你好運氣啊,好好干個一年半載,說不定來日那位汪老爺連吏額都給你弄到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