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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汪孚林見馮師爺明顯有些發懵,當下便對郭亥陽等人言簡意賅地介紹了一下,馮師爺過去擔任過歙縣教諭的經歷,甚至還著重點出對方曾寫過一卷,繼而就笑道:“上次我因為事情機密,經過潮州府時,便留了人在馮老師家中,負責與廣州察院之間的聯系,所以這次再來,想到的還是馮老師,便拜托了他來此訂席面,也好向諸位賠個不是。之前并非過門而不入,而是實在不敢走漏任何一點風聲?!?/br> 郭亥陽這會兒是恨死了剛剛話里帶刺的賀子岳,心想要不是你,就算汪孚林早有準備讓人訂了席面,那也有辦法糊弄過去,怎會像現在這樣尷尬?于是,他打了個哈哈,立刻擺出了要多誠懇有多誠懇的表情:“汪巡按言重了,你之前重任在身,又把事情辦得那樣漂亮,咱們這些潮州府的官員只會感激你為潮州百姓除害,哪里會有什么挑剔?這賠罪兩個字還請千萬收起來。都說地主之誼,我等既然是本地官員,又怎能讓遠道而來的你破費?” 馮師爺之前沒資格和這些潮州官員一起去城門口迎候汪孚林,所以聽到汪孚林和郭亥陽這一番對話,他才算是明白兩撥人究竟爭的是什么。當初在歙縣當教諭的時候,葉鈞耀對他頗為信賴,后來他任滿之后,葉鈞耀調去京師,他自己也因為只是舉人,故鄉太遠,無意繼續漂泊在外為官,這才選擇了回鄉,放棄了官途,但這不意味著他缺乏智慧。此時此刻,他看到汪孚林有些猶豫地看向了自己,他終于明白了過來。 莫非汪孚林這番做作是故意的? 在遲疑片刻之后,他便開口說道:“伯信,諸位大人為你接風洗塵的一片好意,你就不要拂逆了。你之前也不把話說清楚,請我到這里來訂席面是因為這個,否則我定然要勸你的。別說郭府尊向來寬宏,就憑你之前是為了正事,大家也斷然不會怪你,這賠罪二字,卻是絕對用不上的。你若真有心,席間給郭府尊和大家敬杯酒,這樣不就行了?” 眾目睽睽之下,馮師爺直呼汪孚林表字,而后還義正詞嚴地批評了汪孚林幾句,黃七老爺不禁對其刮目相看,但對于結果卻不大樂觀??墒?,讓他意想不到的是,汪孚林沉默了片刻,竟是真的從善如流地點頭說道:“確實是我想差了,老師提醒的是。既然如此,那就叨擾郭府尊和各位大人了!” 竟然真的勸住了! 這一次,連郭亥陽都不禁眼睛一亮。心頭如釋重負的他連忙笑呵呵地說了幾句場面話,這才和其他人一起簇擁汪孚林進了潮味樓。 這一頓飯吃得觥籌交錯,氣氛和諧,酒酣之際,汪孚林還為潮州府的官員大大抱了一番不平,認為潮州府常出海盜不是官逼民反,也不是官員治理無方,而是有各種地理人文因素作怪。盡管只是這么一說,可也足以讓政績年年上不去的眾多官員感到知己了。尤其是汪孚林豪爽地敬了不少人,這更是大多數人心平氣和了下來。 這個大多數人,當然不包括海陽縣令賀子岳。尤其是當曲終人散的時候,汪孚林直接把幾位官員給灌趴下之后,竟是召來黃七老爺問了今次接風宴的開銷,竟是要自掏腰包時,他就更加輕蔑不屑了。不過是標榜清高而已,虛偽! 郭亥陽也有些面子上掛不下來,然而,當汪孚林漫不經心似的說出了一番話之后,他立刻嚇得酒醒了。 “兩桌加在一起不到三十兩銀子的席面,富貴人家聽上去不會覺得有什么,但忠等人家卻可以過一年,而小民百姓更是要不吃不用攢十年八年都未必能有。但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這個巡按御史到任不久,可卻挺討人嫌的,一面有人雇兇行刺我,一面還有人時時刻刻挑我的刺,所以這頓飯我自己掏腰包,還能夠避免各位吃我連累被人參劾。黃七老爺,可不是我不給你面子,他日我不是廣東巡按御史的時候,就到你家大吃大喝幾日!” 這綿里藏針的話,可不是在說布政司那兩位布政使? 腦袋還清醒的官員們立刻品味了出來,因此竟是無人反對,還有人隱隱后悔今天還不如找個托詞請假在家更妥當。而酒宴散去之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汪孚林親自攙扶了喝得有幾分面紅耳赤的馮師爺出了潮味樓,早有隨從雇了轎子來,他竟是護送了馮師爺回家。 看到這架勢,送到門口的黃七老爺不禁輕輕吸了一口氣,暗想馮師爺雖只不過一個舉人功名,可這斷頭的仕途若有人扶助,說不定還能再進一步。而郭亥陽在坐了轎子回府衙時,也忍不住對同車的心腹師爺感慨道:“都已經考了進士當了官,還能把當年教諭當成老師一般畢恭畢敬,甚至還真能聽進那種教訓話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要不是這位馮先生,就因為賀子岳那嘴上沒個把門的,今天這位小汪巡按非得讓大家下不來臺不可?!?/br> 賀子岳卻沉著臉回到縣衙之后就借故挑錯,生了好一陣子悶氣,甚至尋思著等汪孚林一走,就拿馮師爺出氣,但終究還是頹然作罷。今天汪孚林當眾這么抬高馮師爺,不說郭亥陽等官員,就是黃七老爺,也一定會殷勤關照。最重要的是,如果汪孚林真的因為先前之功而受到拔擢重用,他原本只是言語得罪,要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那就是真正得罪了! 而馮家那邊,這會兒正因為一大幫客人的來臨而雞飛狗跳。上次汪孚林來時,因為特意說過保密,馮師爺就沒為其引見家里的兩個兒子,而如今汪孚林帶著大隊護衛送了醉酒的馮師爺回來,這架勢就不一樣了。因為馮師爺賦閑在家并非一兩天,兩個兒子卻連秀才功名都沒考上,家境自是平平,如今堂堂巡按御史親自送了人回來,又是一口一個老師,馮家人甭提多駭然了。 灌下醒酒湯后,馮師爺終于漸漸清醒過來,但在意識到自己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他就是把閑雜人等都轟了出去,只留下了汪孚林,卻是哭笑不得地說道:“你總不成今日這費盡周折一場戲,全都是為了我這個早已絕了官路仕途之念的老家伙?” “確實是為了老師?!蓖翩诹趾茏匀坏赜纸谐隽诉@個稱呼,見馮師爺額頭青筋都快起來了,他便不再開玩笑,而是非常認真地說道,“畢竟,之前勞煩馮師爺擔驚受怕,繃緊神經準備接應我,最終我卻安然無恙,總不能對你一點補償都沒有。巡按御史向來是有舉薦人才的職責,不這么張揚一下,我日后怎么舉薦你?” 馮師爺一下子愣住了。雖說有些心動,但想到自己早已兩鬢雙白,他就澀聲說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我一個都快到知天命之年的舉人,統共只當過一任教諭,又沒有多少成績,不值得你為我浪費一次舉薦賢才的機會。而且……” 在猶豫了片刻之后,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