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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反而對那種逼人氣度更敏感。也就是說,只要不收斂氣勢,哪怕張居正身穿便裝出現在街坊市井之中,也絕對會給人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腦海中轉著這些和接下來情勢根本八竿子打不著的念頭,他的心情卻不知不覺放輕松了下來,當站起身的時候竟沒有垂下眼瞼,而是很自然地看著張居正,只差就沒有不閃不避直接對視了。 “伯玉,你這侄兒很大膽?!睆埦诱ハ铝鶄€兒子,哪怕學業有成很得他賞識的三個成年兒子,在他面前也一貫謹慎小心,至于外官子侄,從前他尚未入閣的時候還有人能夠平常心對待,但自從他從排位末尾的閣臣,到后來的次輔,如今的首輔,他就再也沒見過初次見面時不束手束腳的晚輩了。此時此刻,他一句評語出口,見汪孚林依舊是剛剛那站姿和表情,反而汪道昆笑了起來,面上頗有得色,汪道貫和汪道會兄弟亦是會心一笑,他不禁饒有興致。 汪家三兄弟之前見他時,說起之前徽州一府六縣的夏稅絲絹糾紛,還頗有幾分謹慎小心,可他召見汪孚林,這三人反而輕松了下來,就真如此自信? 心念一轉,張居正就直截了當地問道:“聽你伯父說,你剛到京城那天晚上,把那個四處奔走的帥嘉謨從醫館接走的路上,遇到人攔截?” “回稟元輔,正是如此。那時候總共約有七八人攔路?!?/br> “你那時候除卻一個車夫,就只有兩個隨從,卻敢對這些攔路虎嚷嚷殺無赦?” 這一個問題,張居正問得頗有幾分疾言厲色。然而,對這樣的反應,汪孚林早有預料,當即不慌不忙地說道:“狹路相逢勇者勝。我那時候沒有多想,只知道若不能提起氣勢,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rou,是死是活就要看對方心情了。而有殺無赦三個字,攔路虎就要掂量一下,在京城這種夜禁森嚴之地真的鬧大了,他們是不是能夠全身而退?而一旦落入五城兵馬司巡捕手里,又是不是真的能夠守口如瓶?氣勢此消彼長,也許就是生機所在?!?/br> 張居正之前只知道汪孚林是汪道昆的侄兒,還不是嫡親的侄兒,只是族侄,區區十七歲就考中了舉人,但汪孚林那些在東南讓人津津樂道的事跡,汪道昆沒說,他自然不會知道。因此,聽到這一番話,他不由得更多了幾分注意。 “那如果他們真的悍不畏死,不達目的不罷休呢?” “元輔所說,自然也是一種頗為不小的可能。如若是那樣,當然就只有拼命了?!币姀埦诱谷涣髀冻隽藥追謶蛑o的眼神,汪孚林就一本正經地說,“我自然不敢說文武雙全,只有兩手能糊弄普通人的劍術。但自從當初曾經在歙縣衙門一把面粉糊弄了兩個太湖巨盜之后,我身上便常備這種突發狀況下的自保利器。亂戰之時,又是在狹窄的街巷之中,一把面粉撒過去,能遲疑人家片刻,便多幾分勝機?!?/br> 咳,咳咳…… 此時此刻,一向狂放的汪二老爺終于憋不住笑,只能低頭用咳嗽來遮掩。而待人接物更加穩妥的汪道會則是在心里哀嘆,汪孚林難不成沒有意識到這是當今首輔,竟然語氣如此輕佻?只有汪道昆照舊端坐如山,臉上表情紋絲不動,仿佛心情毫無波瀾一般。 日理萬機的張居正原本早已忘了當年徽州府的那段公案。然而,現任徽州知府姚輝祖畢竟是他的人,那樁案子又匯報得相當詳細,而高拱提拔的應天巡撫張佳胤也是能臣,于此更有詳細上疏,盡管那時候首輔是高拱,可他也還記得那個最讓人又好氣又好笑的細節。 “我終于想起來了!伯玉,你這個侄兒,可是當年在歙縣衙門和一個婢女手刃太湖巨盜的小秀才?”見汪道昆欠身點頭,張居正不禁好笑,“果然,換成別的讀書人,怎會在危機臨頭的時候,還能想到這種虛張聲勢,外加揣著一包面粉準備陰人的詭譎手段!伯玉你素來行事光明,仲淹仲嘉也都是文學之士,沒想到家中竟還有這樣出人意料的晚輩,還真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br> 直到這時候,汪道昆才開口說道:“元輔,孚林多智,早年便顯露端倪。其實之前徽州一府六縣夏稅絲絹那場紛爭,曾經于徽州府衙有過合議,那時候,我身體不適,便是孚林替我參加的。而且彼時歙縣不但有帥嘉謨奔走呼吁,還有不少鄉宦支持,因而與其他五縣頗有紛爭,此中情由,孚林也是親歷者,讓他來說,比我說更能說明白。不瞞元輔說,之前假托送年禮下徽州,卻由孚林假扮帥嘉謨坐車南行為誘餌,就是他自己提出的?!?/br> 有汪道昆的背書,汪孚林就將早幾年的那場夏稅絲絹糾紛娓娓道來,一直延伸到近日的那些風波。等到把一系列牽扯和關系都說清楚,他就最后總結道:“我在客棧碰到那群找茬家伙的時候,最初也認為是其他五縣專來折辱帥嘉謨的,但口音不對,這些家伙的行徑更是可疑,所以當場喝破后,見他們要跑就干脆全都當場抓了,然后送去了順天府衙。夏稅絲絹于徽州一府六縣來說固然是耗日持久的紛爭,但理應不至于有人膽敢在天子腳下如此放肆胡為?!?/br> 張居正沒有立刻開口,沉吟許久之后,他才淡淡地說道:“祖制難改,然而洪武初年的寶鈔到現在,可還有人使用?黃冊和魚鱗冊也不知道多少年沒有重修過,有多少享受優免的豪門大戶借此大肆兼并田地,卻要那些已經沒有地的小民百姓承擔賦役,以至于流民越來越多,不少鄉村十室九空。如徽州夏稅絲絹的這點弊端,天底下還不知道有多少。我一直打算丈量天下土地,讓天下賦役更公平,牽一發而動全身,恐怕有人正在背后想看我的笑話!” 話說到這個份上,汪道昆和汪道貫汪道會不由得全都站起身來,而張居正也借此起身,沉聲說道:“此事就到此為止,順天府衙那邊,我會讓人打招呼,快刀斬亂麻。帥嘉謨送其回徽州,小小一府的案子便要到兩京告御狀,豈不是讓人笑話地方官府無能?姚輝祖即將離任,無論吏部選的下任徽州知府是誰,他敢不接這樁官司,自有南直隸巡按御史參他。地方的事情,地方解決,朝廷提綱挈領即可。至于那些煽風點火,又或者說興風作浪的人,自有精通此道的人去理會?!?/br> 馮??墒侵两襁€掌握著東廠,錦衣衛都指揮使劉守有亦是對馮保和張居正不敢違逆! 對于這樣的承諾,汪道昆只覺完全超越了預期,自然不會有絲毫異議。汪道貫和汪道會就更不會多事了,干脆一句話都不多說。至于已經完成了自己任務的汪孚林,正想著此事之后是否就能夠享受一段日子的清閑,卻不想門外突然傳來了稟報的聲音:“老爺,翰林院掌院張學士來了?!?/br> 張四維來了?他今天就是為了躲這位以及其他那些翰林院清貴,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