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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貧名聲赫赫,后來突然就銷聲匿跡隱退了,可十年前,這位又再度現身,那一次卻是打退了一撥瞎了眼睛劫他道的小蟊賊。當他表露出自己就是高三叔的時候,立刻享受到了被人納頭便拜的待遇,最后甚至還有幾個年輕的自愿投身為仆隨侍左右,又是轟動一時。 可在片刻的寂靜之后,聶五卻嗤之以鼻地冷笑道:“什么高三叔,你們知道那位高三叔究竟是誰?那是當今首揆高閣老的嫡親兄長,兩榜進士,當過提督cao江的總憲,打過倭寇,三年前就死了!想當初我也曾經崇拜過這么一位,聽到他重出江湖的風聲后特意去追查過,誰知道竟是這么一個結果!” 高三叔竟然是兩榜進士,朝廷命官,當今首揆的哥哥? 這樣一個消息也不知道震得多少人七葷八素,有人想要駁斥,可又找不到說辭。廖峰倒是曾經聽聶五提起過這一茬,此時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作為五峰盜的首領,他之所以會有之前說消息有問題那樣的懷疑,當然比只會暗地叫罵的人多幾分計較??扇绻麄冋娴囊魂P上三五年,那些曾經的線索早就化作春泥了,哪里還能查得到? 就在這時候,他突然聽到外間傳來了一陣說話聲。本以為是之前那刑房司吏欲擒故縱,他心中才剛一喜,緊跟著卻發現引路的兩個牢子引的卻是個從未見過的少年。那少年和之前的青衫典吏服色不同,年紀也小好幾歲,赫然是一種文縐縐的俊秀,看衣著舉止,仿佛是什么大戶人家的貴公子,怎么也不該出現在這種入夜時分的牢房里。 不但廖峰感到奇怪,兩間牢房里頭的其他盜賊,也全都對這么一個和此地環境格格不入的少年出現而感到納悶,好在來人并沒有讓他們猜測太久。 “鄙人歙縣松明山汪孚林?!?/br> 汪孚林這個名字,連日以來可謂是在府城和縣城中更加如雷貫耳,哪怕眼下這些盜賊就沒有徽州本地人,可他們也全都異常熟悉這個名字。 因為太湖悍匪格老大及其一個心腹,據說就是這個汪孚林以及葉家一個婢女聯手殺的!至于誰殺誰,那不重要,殺人是丟面粉還是偷襲也不重要,他們只知道,格老大縱橫江湖幾十年,最后就是栽在這么一個看上去溫和無害的小秀才手里! 在最初的沉寂過后,每一個人都在猜度汪孚林的來意,卻沒有人貿貿然開口發問。于是,又是汪孚林主動開的口:“葉縣尊于我有知遇之恩,此次歙縣突然一窩蜂來了這么多盜賊,他險些遭到太湖巨盜毒手,我雖出其不意殺人解圍,但實在是吞不下這口氣!聽說你們從東南一窩蜂跑到歙縣來,都是因為流言所致,縣尊苦于流言乃是來自外部,不想多費精神追查,我卻不想就此罷手。所以,我只想問一問你們,可有流言起源的線索?” 汪孚林爽快直言,牢房里頭一二十個人不禁全都思量了起來。這時候,廖峰便第一個開口問道:“我們說了又有什么好處?” “我雖不過一介生員,在這徽州的一畝三分地上卻也有些話語權,縣衙門口劫囚之罪非同小可,如若你真的知情,我可以允諾請縣尊從輕發落,但前提是……你不要隨便拿話糊弄我!若是無憑無據信口開河,那時便是從重論處?!?/br> “從輕發落?”這時候,一旁卻傳來了一個盜賊輕蔑不屑的聲音,“砍頭不過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要能撿條性命,大不了充軍唄!” 廖峰沒想到汪孚林竟然不吝把話點得如此透徹。先頭街面上傳言,說是汪孚林和一個婢女聯手救了歙縣令葉鈞耀性命,他對此一直都抱著不信的態度,此刻卻不得不信七分。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也跟著冷笑道:“小官人覺得我們這些腦袋別在褲腰上的盜賊會怕死?” “盜案就算是死罪,只要不傷人命,那也不過雜犯死罪,要不了命,大不了發配甘肅山西遼東之類的地方充軍,可判充軍的話,你們這一二十人,得多少人負責解送?歷來解軍都是一等一的苦差事,勞民傷財,而且豈不是送給你們逃跑的機會?至于雜犯死罪,羈押個幾年,說不定朝廷就大赦了??扇羰钦纫话?,徒三年呢?有多少人挨得過加料的一百杖和三年的苦役?要知道,徽州府有不少采石場采石又或者林場伐木這樣的苦役,一直都發愁少人去做?!?/br> 廖峰登時瞳孔猛地一收縮。杖一百可輕可重,像聶五那樣本來就已經遍體鱗傷的,一頓挨下來只怕真的一條命就沒了,其余人也必定要脫層皮。到時候不等你養好傷,就用鞭子驅趕了去服苦役,日日勞作不休,確實比死刑又或者充軍更慘! 果然,汪孚林這話引來了一片不小的sao動。那些獨行大盜中,不少人都破口大罵了起來,甚至有些污言穢語直接傷及父母。廖峰見汪孚林不動聲色,正想著這小秀才隱忍功夫不錯,卻不想汪孚林頭也不回地吩咐身后兩個牢子道:“誰辱及我家父母,你們都一一認準了?” “小官人放心,都認準了,回頭就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 一瞬間,那些罵聲戛然而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在這大牢里,牢頭和牢子那就如同土皇帝,要人性命就是報一個瘐斃的事,更何況他們這種本就是獨身一人的盜賊? “現在,誰若是有線索,那就可以說了!” 這一次,汪孚林話音剛落,便有好幾個爭先恐后的聲音。然而,汪孚林便吩咐牢子,把人逐一帶到審訊的屋子詢問。 如果按照明文制度,除了錦衣衛,其余如按察司以及府州縣這種握有司法審判權的官府,哪怕要用刑,也只能在公堂上,而不能私底下大刑逼供。但制度歸制度,規矩是規矩,歙縣大牢之中,也和其他各地的牢房一樣,有一間專用來審訊犯人的屋子。 角落中是一個燒得很旺的火爐,那上頭擱著幾把已經被高溫炙烤得通紅的烙鐵。墻上懸掛著幾條寬窄不一的皮鞭,顏色則是呈現出仿佛浸透了鮮血似的醬紅。一旁的木架子上雜亂無章地擺著夾棍和荊條、拶指,每一件東西都散發著陰森森的氣息,提醒著每一個進來這里的人,倘若閉嘴不招,那會吃多大的苦頭。所有的這些,都是為了加重受審人的心理壓力,因為用刑之道,重在攻心! 但此時此刻端坐主位的汪孚林,卻比那些血淋淋的刑具給人壓力更大。因為是單獨問話,也不是沒有被押進去的犯人動過某種心思,怎奈何汪孚林抱著一把劍大馬金刀地坐在那兒,每個人都得掂量一下在這種戒備森嚴的地方挾持人的可能性。于是,每個自稱有線索的人無不竭力圓自己的說辭,甚至不乏說得惟妙惟肖的人。甚至還有到歙縣后消息靈通,打探到前前任徽寧池太道分巡道王汝正和葉鈞耀恩怨的,一口就把臟水潑到了王汝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