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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夜的危機處理現場,后續事宜則是黃龍與其打交道的,要說深交實在談不上??蛇@個分明年不過十五的小少年,一點都沒有這年頭那些讀書郎一般在尊長面前循規蹈矩,戰戰兢兢唯恐走錯一步的習慣,而是揮灑自如,嬉笑怒罵一如平常。于是,他一板臉,二話不說直接來到了書桌旁,略一思忖便鋪紙磨墨,末了竟是一聲不吭潑墨揮毫。 汪孚林也就開個玩笑,沒想到凃淵竟然真寫。他正想說道什么,黃龍就悄然來到他身后,低聲說道:“你怎么知道府尊一筆好字?他最討厭那些借著求字,變著法子送禮的家伙,所以幾乎沒幾張墨寶流落在外。走,上去看看他寫的什么?” 當最后從府衙告辭出來的時候,汪孚林懷揣一副“為富不仁,為仁不富”橫卷,著實有些又好氣又好笑。凃淵的一片好心他當然能夠理解,不就是敲打他讀書做官治國平天下那是大道,不要一個勁地琢磨怎么賺錢嗎?然而,他揣著字出府衙的這一幕,很快就被那些知道他今天到戶房辦了些什么事的差役小吏給看了個正著。一時間,汪孚林從凃府尊那里成功要了一幅字的新聞,連帶之前那些消息,迅速往某位陳老爺那邊瘋傳了過去。 而汪孚林出門這會兒,午睡補眠之后起來的葉明月,也親自讓人送帖子給了張泰徵的兩個表妹,甚至約好了后日再過去一趟,當然,順道打探了一下人家家里的情形。不打探不知道,一打探就嚇了一跳,敢情還是有幾分淵源的人。 張泰徵那位關系其實不算很近的堂姑姑,嫁的是兩浙鹽運使史桂芳,這要是放在宋朝又或者清朝,絕對是一個肥得流油,哪怕是進士也會搶破頭的美差??稍谌缃襁@年頭,卻出現了一個怪現象,那就是進士出身的官員大抵都不愿意和這種需要周旋于巨商大賈之間的職位打交道,視其為濁流中的濁流。然而,史桂芳卻是根正苗紅的兩榜進士,而且是有名的大儒陳白沙,也就是陳獻章再傳弟子的弟子。 當汪孚林從杭州府衙回來的時候,徑直到葉明月那邊想去和她說一說凃淵那邊的反應,可才剛到門前尚未來得及讓仆婦通報,他就聽到里頭嘰嘰喳喳一片鶯聲燕語,顯然除了葉明月和小北,汪二娘和汪小妹也在這里,他雖說無意做門前偷聽的角色,可偏偏小北這時候說的話讓他聽得有些出了神。 “這位史運使當初和爹一樣,都是首任官就當了歙縣令,又是有名的大儒,我和jiejie在徽州常常去各家走動的時候,這才聽人說過。他當初做官的時候,為人最是直爽,動不動就噴人一臉唾沫星子。如今這位謝大宗師之前督學南直隸的,是耿定向耿大宗師,那也是泰州學派有名的大儒,那時候史運使正好賦閑在南直隸一帶訪友,相傳因為耿大宗師一句話說得不對,就和人吵了個天翻地覆。事后,耿大宗師還捏著鼻子送了人一個綽號?!?/br> 汪孚林聽到這里都覺得好奇了,笑著重重咳嗽一聲,等進去之后,他就直截了當地說道:“什么綽號?” “排毒散?!毙”币槐菊浀赝鲁鲞@三個字,緊跟著解釋道,“這位耿大宗師說是自己交了三個好朋友,一個是正氣散,一個是越鞠丸,還有一個就是這位排毒散。我娘說,耿大宗師那人從前挺好的,可這些年官場浸yin,有些道學迂氣,只怕是嘴里這么說,心里卻想著趕緊離這三位遠遠的?!?/br> 聽小北這么說,汪孚林心里倒在想,那個史桂芳這么難打交道,實在不行要么就別拖上那兩位表小姐了?可他正這么想,迎面就飛來了兩句話。 “這樣越是直爽的人,其實就越是好打交道,只要把話好好說就行了。后天我去見兩位史家小姐,你們誰想一塊去?” 葉明月這話一出,卻是冷了場,汪二娘和汪小妹不耐煩拘束,再說史家小姐文縐縐的,她們實在是不太習慣。到最后,還是小北硬著頭皮說道:“姐,要不我陪你去?” 話雖如此,真看到葉明月點了頭,想到要上那史家去,小北還是有些蔫了。直到汪孚林活絡氣氛似的拿出了凃淵贈送的條幅,她們才嘻嘻哈哈地針對為富不仁這四個字彼此打趣了起來。而汪孚林只隨口問了一句金寶秋楓和葉小胖怎不在,得知方先生和柯先生揪著這三個學生去四處會友了,他便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暗想幸虧自己起得早走得快,否則興許會被一塊拎上。 此時已經臨近黃昏,這家客棧卻是不但以房舍潔凈出名,各種小菜也極為拿手。汪孚林等人昨天逛了一天半夜的西湖,當然沒興趣再出門,當下就叫人送餐到房間。然而,酒未上桌菜未來,掌柜卻先來了。當汪孚林聽到外間仆婦通報,有些納悶地出了門時,就只見人正訕訕地站在院子里。 一看到汪孚林,掌柜就立刻快步上前,雙手呈上了一張外頭大紅燙金的帖子。汪孚林接過來打開一看,就只見里頭那張天青色灑金箋上,赫然寫著薄備水酒,恭請汪兄蒞臨的字樣,下頭落款只有一個陳字。 掌柜唯恐汪孚林不知道誰下的帖子,趕緊解釋道:“小官人,陳老爺派來的船已經在客棧后頭等了?!?/br> 第二九四章 浮香坊上鴻門宴 馬可波羅游記中,曾經把杭州這座城市推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如果你看過,絕對會認為這是水城威尼斯的復刻版。但成功穿越到大明朝的汪孚林在前后來過杭州兩次之后,很想明明白白告訴每一個沒來過杭州的人——這年頭的杭州確實和蘇州一樣有水城之名,四通八達的水道可以帶你出城進城,甚至于直達西湖——所以,上次他們坐馬車去西湖然后再換畫舫的行為,絕對是典型外鄉人的做法。 此時此刻,他經由一條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單層小畫舫出城,而后通過一條水道,再次來到了昨天曾經游玩過的西湖,便深深體會到了這一點。之前在杭州府衙逗留的那段時間,黃龍離開片刻,為他打聽到了覬覦林老爹家中那十幾畝地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而他一回到客棧,才剛和眾人說了幾句話,還沒來得及吃晚飯,帖子就連帶著船一塊追來了,這樣的效率足以代表背后那位陳老爺在杭州城中的絕大勢力。 所以,出行前,他囑咐了葉明月小北幾句話,就讓楊文才挑出了四個身手最好的鏢師——他這個鏢局牌子還沒正式掛出來,除了蘇夫人那一趟任務,其他的時間全都被他公器私用了,可眼下他還得繼續如此,誰叫他那位到現在都尚未謀面的父親把家底全都給敗光了,謝管事挑來的人是不少,可家丁護院這種卻難找。再說,他前后在杭州也就只呆過七八天,有地頭蛇跟著,出入辦事全都要方便很多。 此時此刻,四個漢子衣衫整齊,胸前佩著一朵代表鏢師等級的銀花,在船艙中坐得整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