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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擔憂就淡去了很多。幾個往日和他往來甚密的友人低聲詢問時,他就笑著說道:“孩子們長大了,也該學著獨當一面,我信得過他們?!?/br> 程老爺這信得過三個字,不遠處的段朝宗聽到了,于是,即便桌子上黃澄澄的大螃蟹噴香撲鼻,他卻也沒心思吃,索性站在窗邊俯瞰樓下,可那吵吵嚷嚷的聲音卻讓他根本無法聽分明眾人都在說些什么。直到汪孚林人終于出現在樓下,仿佛舉手示意肅靜,又叫了兩句什么,不多大一會兒功夫,那上百號人就安靜了下來。他正詫異于小秀才的威望,卻看到汪孚林回頭往樓上看了一眼。 “多謝汪小相公程小相公救咱們于水火!” “祝二位小相公將來科場大捷,公侯萬代!” “那義店實在是雪中送炭,否則咱們還不知道要睡多少天破廟大街!” 隨著這些聲音,頃刻之間竟是有不少人跪下磕頭。面對這樣的一幕,樓上原本帶著看戲心態的鄉宦士紳們,不少人都呆住了。原本舉杯喝茶的汪尚寧更是死死捏著茶盞,倘若不是年老體弱,他興許能把茶杯捏出個印子來!他身邊汪幼旻就更加瞠目結舌了,年輕自負的他沒有別人的城府,回過神后竟是失聲叫道:“這不可能!定是那汪孚林找人演戲!” 汪尚寧有些惱怒地瞪了汪幼旻一眼,見其死死盯著樓下的場面,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眼神,他之前對這個侄孫的那些贊賞全都轉化成了不滿。果然是歹竹出不了好筍,汪尚宣這么個一事無成的祖父,怎么可能養出一個沉得住氣的孫子? 狀元樓下,汪孚林親手把那些下跪的鄉民給一個個攙扶了起來,同時又示意其他要跟風的人不必如此。最后,他才退到了原位,大聲說道:“各位,之前歙縣南溪南鄉民打砸了一家米行,這確實是他們犯法在先,可那些米行糧店因此就不收歙人的糧食,實在是欺人太甚!之前還有其他五縣的鄉民幸災樂禍,覺得是我們沒理在先,可結果如何?就算是他們五縣的人賣糧,糧價還不是比從前又跌了兩分銀子!” “所以,所謂的義店,我也沒怎么多想,純粹是聽到不收歙人糧食的消息,滿腔義憤,拉了好友程公子,又承蒙戚家軍的戚百戶帶著其他老卒仗義疏財,就連大家今天看到的義店,都是臨時在征輸庫旁邊找到,好說歹說向居戶借的三間屋子!今天,我把歙縣各位有名望的鄉宦士紳全都請到了這里,就是希望大家能在義店之中都湊一份子,能夠讓更多的歙民受惠!南溪南吳老先生因為知道消息得遲,卻還有感于本村鄉民的遭遇,慨然捐助二百兩……” 此時此刻,樓上的人終于全都聽清楚了。敢情汪孚林今天并不僅僅是下帖邀約眾人來商議,而是先斬后奏,直接就把攤子支應了起來! 而被點名的南溪南吳中明族叔吳老員外,這會兒則是面色霽和,心想自己看在程老爺和汪道昆面子上捐了二百兩,到底沒白出。否則就因為自家村里那些按捺不住火氣的混球惹出事端,南溪南可是要被那些賣不出糧食的歙民戳著脊梁骨罵死了! 四周圍的那些歙縣鄉民,聽著汪孚林這慷慨激昂的話,又何止一丁點感動。大半天前,他們還被人吊在懸崖上,可現如今卻終于腳踏實地了! 此前,盡管五縣米行糧店都放出消息說是不收歙人賣糧,可仍然不停地有一撥撥的歙人從四鄉八里趕到城里,準備趕在完稅期限之前,把夏稅給清了,以免回頭遭到飛派白糧。至于其余五縣百姓,也有住得距離城里近的人,選擇了先到這里賣糧,然后拿著銀子到各自縣城征輸庫去完稅。最初聽到米行糧店不收歙人的糧食,他們還有些幸災樂禍,可當這些五縣鄉民聽到伙計又或者掌柜報價的時候,卻一下子又懵了。 遭遇這樣一場鬧事之后,所有米行的糧食買入價不漲反跌,從大麥小麥到大米谷子又跌了兩分銀子! 這下子,看別人熱鬧的心思全都沒了。盡管只是一石糧食差兩分,可十石八石呢?到手的銀子縮水,完稅之后,還有多少夠自家糊口? 從歙縣名流大會的這天一大早開始,最初那些賣糧不成滯留城中露天宿夜的歙縣鄉民,趙五爺就親自帶著民壯一個個游說,告訴他們已經找到了賣糧的地方。盡管也有人將信將疑,更有人疑心是否會遭到壓價,可領路的人帶著他們,從府城到縣城一家家米行糧店問價轉下來,最后來到了歙縣征輸庫旁邊,一處標著義店二字的大院外。而這里的糧價標牌,赫然比他們剛剛打探到所有糧店的糧價都高三分! 即便如此,仍舊有人不敢相信天上掉餡餅。陸陸續續被趙五爺麾下的民壯給“拐騙”到了這里的,足足有上百人,絕大多數是為了交齊夏稅而趕來的,也有鄉民是因為今年多收了幾斗幾石,想換了錢買點東西帶回去。在他們亂糟糟的詢問聲中,便有一個十五六歲一身青衫的少年神氣活現地從里頭出來,而在他身后,還跟著眇了一目卻不減威武雄壯的戚良。 葉青龍做夢都沒想到,汪孚林之前說的給他一家店,竟然是眼下這么一個狀況。盡管義店的兩個大東家汪孚林和程乃軒都在狀元樓那邊,身后這位戚百戶又明說,自己只會在場做個樣子,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但他還是差點沒樂瘋了。平生第一次,他一個被人呼來喝去的小伙計也能這么風光! “各位鄉親父老!” 小葉子說出這話的時候,完全忘記自己是休寧人,和歙人八竿子打不著,只不過,他幼年便到府城學徒,那一口流利的歙地方言,足以抹平這一丁點小小的差距。他清了清嗓子,竭力讓自己更大聲。 “大家應該都聽說了,之前除了兩家早就銀錢不湊手,不收糧食的歙縣糧店之外,其余糧店都已經傳話,不收歙民的糧。所以,我家小官人松明山汪小相公,聯同縣城黃家塢程小相公,以及戚家軍戚百戶,還有南溪南吳老員外等幾家襄助,各自拿出本錢,把這義店支應起來,所以這才有眼下比其他各家米行每石提高三分銀子的收糧價!” 嘴里這么說,葉青龍卻在心里想著——那些個jian商趁機又壓了兩分錢,算下來這義店不過是比原來那低價提高了一分,可在受盡盤剝的鄉民看來,這便是整整提高了三分,汪小秀才算盤打得真精! 聽到葉青龍這樣的說法,人群中頓時起了一陣sao動。黃家塢程家名氣很大,汪孚林最近是名聲大噪,而戚家軍那更不用說了,早十幾年,那是整個東南最大的主角,沒有之一!聽到是戚家軍的將兵,和歙縣名流程老爺獨子,還有名聲赫赫的汪小秀才一塊湊份子出錢辦了義店,之前鬧出事情的南溪南村也有人站出來掏了腰包,和那黑心米行糧店打擂臺收糧食,大多數人再無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