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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舍還要寒酸。往日他這樣的一房之首,最看不上方縣丞這種最沒前途的官,這竟還是他就任司吏后第一次登門,因今天事急來不及,只帶了一盒糕餅,看到那老仆接了禮物進去喜上眉梢的樣子,他就知道今天肯定有戲。 因此,他破天荒給方縣丞做了個長揖,等到落座之后更是滿臉堆笑地說道:“縣尊既然病了,按理臨時署理一兩天的,怎么也該是二尹,怎能讓學官越俎代庖?績溪縣是因為地方小,根本就沒有縣丞和主簿,這才不得已讓縣學教諭楊師爺署理,縣尊這是糊涂了!府城縣城不過是一墻之隔,要真的傳到段府尊耳朵里那像什么?二尹應該當仁不讓地站出來才對?!?/br> 方縣丞還是第一次打人口中聽到這一聲二尹的敬稱,一時有些飄飄然??伤雷约哼@縣丞也就是放著好看而已,打太極似的輕易不接話茬。趙思成知道對方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因此陪著打了一會哈哈,便突然拋出了一個誘餌。 “而且,這糧長上任,就和里長上任一樣,乃是大事。謁見縣尊的時候,照例要上供的。葉縣尊家境殷實,未必看得上,可也是不小的油水?!币姺娇h丞臉上神情漸漸變了,但還是不肯松口,趙思成不得不拿出殺手锏,“再說,這夏稅一事何等要緊,若是縣尊因為這一病耽誤了大事,二尹奔前走后,把事情給辦好了,也未必不能破例扶正?!?/br> 方縣丞登時打了個激靈,不可思議地盯著趙思成,好半晌才聲音干澀地說道:“你可別騙我,大明何嘗有過這樣的規矩!” 趙思成知道方縣丞是監生出身,他干笑一聲,意味深長地說道:“有時候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再說了,二尹這一任快滿了吧?大不了就任滿回鄉,只要不是兩手空空,家里妻兒也能高興些不是?而相反,若是真的能更進一步,豈不是天大的歡喜?想來二尹也知道,我可不是一個人?!?/br> 方縣丞知道趙思成背后有人,臉色變幻個不停,足足好一會兒,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氣,點頭說道:“那好,我去試試,馮師爺那我去說,只要他放棄,這署理我就干了!” 果然,方縣丞親自跑了一趟歙縣學宮,等他回來時,便帶來了馮師爺聲稱不懂實務,不敢署理縣令的消息。這下子趙思成如釋重負,鼓動六房其他胥吏齊齊提請鬧騰了一陣,不多時知縣官廨那邊就傳來了回應——葉縣尊妥協了,交由方縣丞暫署縣令! 這下子,趙思成才算是徹底放心,當天晚上就在吏舍高高興興喝起了小酒。葉鈞耀就算不在,只要那五千兩攤派公費在明日早堂敲定,大局就定了! 第四十七章 我就是賴上你了! 次日一大清早的早堂,卻是這些天里歙縣衙門最熱鬧的一次。廊下早起等著早堂的除了吳主簿和羅典史,以及眾多的六房胥吏書辦和三班衙役之外,還有十幾個衣衫各異的老老少少,這便是剛剛僉派的各區糧長了。如果放在明初,各區糧長全都是一等一的大縉紳,哪個知縣也不敢這么大喇喇地讓人站在廊下等自己。奈何如今已經離那樣的黃金時代過去了百多年,大多數糧長的臉上都不再有任何自矜自傲之色,相反凄凄慘慘戚戚的倒是不少。 當了糧長,那簡直是傾家蕩產!幸好現如今不是一輩子,而是一年,否則干脆上吊得了! 當然,也有幾個人鎮定自若,顯然別有所圖。和有些人把糧長當成是要命的勾當相比,他們卻視之為香餑餑,這就是靠著糧長的名義橫行的鄉間一霸了。相形之下,吳天保人站在那里,眼睛卻在左顧右盼,著實心不在焉。因為他直到現在還沒看到汪孚林! 哪怕其父遠在漢口趕不過來,汪孚林身為其子,今天也是必須到場!哪怕當庭抗爭,那也得人來才行! “升堂了!” 里頭這扯開喉嚨的聲音傳來,吳天保就更加焦急了。就在他最后一次往外頭儀門看時,終于發現了汪孚林那一身秀才襕衫的身影。長舒了一口氣的他趕緊打起精神,不再東張西望,目不斜視地隨著其他人一塊入內。由于消息不夠靈通,從前又沒親眼見過縣尊,他甚至沒注意到今日升堂的不是葉縣尊,而是換成了方縣丞。 他沒發現,大多數糧長也沒發現,卻有少數人已經知道了這一層變化,包括把知縣官廨后門當成自家后門走的汪孚林。 所以,糧長們一個個行禮拜見的時候,唯獨位列最后的汪孚林身為秀才,行的是揖禮。雖說這舉動顯得很扎眼,可方縣丞底氣不太足,干脆避過了目光,不去看末尾這小秀才,端著架子說了一些勉勵的話。正當第一次訓話的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葉鈞耀那種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的感覺,說得無比起勁的時候,突然只聽得下頭傳來了一個無比煞風景的聲音。 “敢問方二尹,我歙縣人戶眾多,豪富之家遍地都是,什么時候需要僉派生員之父為糧長了?” 汪孚林踩著點才到,又站在最后頭,除卻一直在關注他的吳天保之外,大多數糧長都根本沒注意到他。這會兒他們紛紛回頭,當發現站在自己行列之中最末尾的人竟然是一個年方十四五的小秀才,登時起了一陣sao動。還有些人注意到了他剛剛的稱呼,這下就更意外了。 敢情那個坐在縣令之位上發號施令的人并不是縣尊,而只是本縣縣丞么? 從明倫堂和新安門兩次事件來看,趙思成認為汪孚林只是個有點小才,做事沖動的愣頭青,他早就料到今天這小秀才定會當眾發難,因此便對主位上有些準備不足的方縣丞使了個眼色,示意其稍安勿躁,這才不慌不忙地站了出來。 “汪小相公此言差矣。須知當年太祖爺爺定下官員和有功名者免役,免的從來就是雜泛差役,而不是里甲正役!而歷代以來,每次都有相應的旨意,比如說,正統年間,英宗爺爺下旨意說,令在京文武官員之家,除里甲正役外,其余一應雜泛差役俱免?!?/br> 他一邊說一邊用嘲諷的眼神斜睨了汪孚林一眼,這才繼續說道:“在京文武官員尚且如此,更何況生員?里甲正役是惟正之供,這正是太祖爺爺當年的宗旨,天下臣民全都必須當差,這就是祖制,是規矩!” 當初汪秋就曾經在自己面前這么忽悠過,吳里長也同樣這么轉述過,可現如今汪孚林可不是吳下阿蒙了。別說他剛用一天一夜的時間消化了整部,連日以來又接觸到了各種陳規陋矩,他還特意去書肆翻過當中的相應條文,又向劉會以及趙五爺討教了許多。 所謂的里甲正役,指的是征收稅糧,以及根據上頭的攤派上供物料,再有就是應付官府攤派的種種公費,說到底賦役不分家,這種里甲正役和賦稅差不多一個理兒。至于雜泛差役,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