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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上前攔了一下程老爺。 “程老爺,程兄也只是一時糊涂,還請暫息雷霆之怒,饒了他這一回?!?/br> 雖說汪孚林阻攔,程老爺還是怒氣沖沖又打了兩下,這才丟下了竹杖,卻是轉身盯著汪孚林看了好一會兒,隨即痛心疾首地說道:“汪賢侄,若是這逆子能夠有你一半的宅心仁厚,憐老惜貧,我就不用這么cao心了!我愧對祖宗??!” 眼見程老爺掩面而走進了正屋,對比他剛剛出現時威風凜凜的樣子,汪孚林看到墨香慌忙給春凳上的程乃軒擦汗,想起這么大的事,先受罰的是少爺而不是書童,他倒是對這位程老爺又生出了幾許敬意。 這年頭先責親子,而不是遷怒仆隸的明白人實在是太少了!但和這樣的明白人打交道卻要仔細,不是好糊弄的! 程乃軒今天前后兩頓打,加在一起怕不得挨了將近五十下,卻是前所未有的教訓。他趴在春凳上看著汪孚林,臉色蒼白滿頭大汗,卻是虛弱地苦笑道:“家父既然什么都知道了,我也無可辯解??偠灾?,雙木,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求你大人有大量,寬宥我一回。你當初對墨香是贊不絕口,可只是贊他能讀書認字,想著有個人陪讀,我想咱們相交一場,沒什么別的好送你,就送你一個書童,信上戲耍了兩句。想不到轉托的那牙婆竟也會錯了我的意思……” “好了好了,不提這些?!蓖翩诹盅腊W癢的,暗想就這家伙,這頓打活該! “不過,我求了我族兄程奎出面去查那些造謠污蔑你的人,回頭你可以去找他……” 見程乃軒額頭上密密麻麻都是汗,分明是疼得厲害,汪孚林只覺得心頭僅有那點惱怒也無影無蹤。 “這些事日后再說。你好好養傷,前事一筆勾銷?!?/br> 程乃軒如釋重負,但這會兒疼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勉強道謝一聲,又說下次賠情,隨即由墨香出去叫了家丁,將趴著不能動的他直接用春凳抬出了天井??粗@一幕,汪孚林冷不丁想起前天晚上墨香陪程乃軒來見自己時,提過家中還有老祖母和母親,可剛剛人挨了這么一頓暴打,那兩位卻沒過來求情,他對程老爺在這家里說一不二的地位更有了充分認識??赊D瞬之間,他陡然意識到自己這會兒的尷尬處境。 程老爺進屋了,程公子也跑了,自己竟是被晾在了這里! 又好氣又好笑的他不得不來到堂屋門前,輕咳一聲道:“程老爺既然家中有事,學生就告辭了?!?/br> 話音剛落,門簾便再次打起,現身的程老爺有些歉意地擠出一個笑容,這才開口說道:“今天讓賢侄看笑話了,本想留你用飯,還是下一次誠心再請吧。我此前一直在揚州,對于你這次功名風波還不太了然,只約摸聽到一點風聲。這次你這場風波不僅關乎你,也不僅關乎葉縣尊,而是旁人別有所圖,據說事關徽州一府六縣的夏稅,總之,你小心就是?!?/br> 離開程家大宅,汪孚林在心里盤算了一下今天的收獲——看了一場竹筍烤rou,聽了程老爺父子一番衷腸,最后了解到幾分黑幕——足可見今天這趟程家跑得不冤,超額完成了自己出來打探消息的目的。 可問題是,他一個小小秀才,收稅這種事和他有毛關系? 第十七章 程老爺的贈一陪一 汪孚林還是低估了這年頭的偽造公章公文罪。他回到客棧之后,傍晚時分,去歙縣縣衙看熱鬧的松伯也回來了。松伯說起結果,他很是吃了一驚。 盡管一部大明律在歷朝歷代的法律基礎上進一步細化,再加上太祖朱元璋的、以及各種皇帝以誥敕形式發布的成文律例,可各州縣的主司大多數都是從小苦讀四書五經,做八股文章,金榜題名之后則吟詩作賦,詩詞答和,教化子民,能夠有閑心去鉆研這些法律文本的人,十個人里頭都未必有一個。于是到了判案的時候,約摸就是判個差不離,根據客觀惡性和主觀程度判案,人治更大于法治。很多時候,甚至cao之于刑房書吏之手。 按照大明律,但凡偽造衙門印信的,全都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斬!不過印信也是要分等級的,第一等是各級衙門四四方方的正印,因平日用的是朱紅印泥,統稱朱紅大印。第二等是巡撫、提學、兵備、水利等關防,長方形,或銀或銅,因用紫紅色水蓋印,又被人稱作紫花大印。若是偽造這兩種印信,當然死路一條。然而,那刻在一塊豆腐干上的假印并不是歙縣正印,而是縣衙戶房的印章,重要性都遠遠不如前者,量刑自然就要降數等。 所以,最后汪秋的罪名只是集中在毆打苛虐親弟,偽造文書印章,兩罪合一,再通過大誥減等,也不知道是否那位葉縣尊火氣旺盛,竟直接判了杖一百徒三年,噼噼啪啪打了一頓狠的! 至于如快班幫役劉三、典吏萬有方,因為隸屬于歙縣衙門,葉鈞耀有心當堂審決,可后來卻暫時沒決斷,人都先行下監了。原因很簡單,戶房司吏劉會一口咬定不知情,其他六房胥吏則分為好幾派,據說案子沒審完,歙縣縣衙之中就鬧開了。 要知道,整個縣衙也就如同小朝廷,吏、戶、禮、兵、刑、工六房等同于朝廷六部,承發房也就是個小內閣。朝廷是吏部最貴,而縣衙六房卻是以戶房和刑房最吃香。以歙縣衙門為例,一個蘿卜一個坑,老的經制吏騰出位子時,往往要從新人那里索要頂首銀。這其中,戶房司吏是標價最高的,整整六百兩,大多數時候甚至有市無價。畢竟,要不是老得做不動,哪個司吏愿意放下那肥厚的油水? 聽了這些熱鬧,想到程老爺提過的夏稅之事,汪孚林覺得拿出來問松伯不太合適,干脆便打探了一下程家底細。果然,常常進出城里的松伯對程家很熟悉,當即笑道:“這黃家塢的程老爺是歙縣人,出身貧寒,當年進學沒多久就中了舉,可再跟著屢次會試不第,后來就索性補了個教諭,當了一任之后,他覺得太憋屈,便去揚州淮安行鹽,十多年積攢下來幾十萬家私,卻不忘本,一直安家在縣城而不是府城。聽說,他給家里長子說的是官宦之家的長女……” 正在喝茶的汪孚林頓時出了神。照這么說,程老爺那簡直是牛人中的牛人,家境貧寒卻還考中了舉人,會試幾次沒考上進士就跑去行商,行商之后還攢下了幾十萬家業,給兒子程大公子程乃軒攀上了官宦人家結親,結果程乃軒還不樂意,為此不惜自污好男色! 難不成程乃軒打聽到未婚妻是個河東獅吼的悍婦,于是出這種損招? 想歸這么想,別人的事卻也輪不到他多cao心。因為去看了這一場熱鬧,眼下天色已晚,松伯打算明日回西溪南村,他便好好招待了這位長者一頓,又留人在自己賃下的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