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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平,今天是你生日,咱們出去吃飯吧?誒,我給你買了雙鞋,你試試?”“一平,這個手機送給你,等你到了深圳,多和你媽聯系,也……多和我聯系?!?/br>“一平,你們是不是該交學費了?你身上的錢夠不夠?”一次又一次,從十八歲生日的那雙耐克,到后來的諾基亞N96,再到一次次遠隔千里的匯款,終于到了現在。他們竟然走到了這樣的地步,陳朔甚至不敢再直接給他什么東西,然而陳朔終究還是輾轉地,想給他些什么。從小到大老媽都教育元一平,你是個男孩兒,你要自立,不能依賴別人,這話沒問題,元一平也的確一向如此。然而他不得不承認陳朔是特別的,那些年里,每當陳朔給他什么,他都從未覺得那是施舍或者羞辱,反而,那是一種隱秘的快樂,每一次給予和接受,都讓他們的關系更親密、更難舍難分。那種感覺,如果非要細致地描述的話,大概是他實實在在體會到被一個人在意的感覺,那份溫柔他真實地收到了,沉甸甸抱在懷里。就像手里這張卡,現在他不怎么缺錢,陳朔也知道他不怎么缺錢,但陳朔還是要給他一張卡,不是因為施舍或者憐憫,而是因為——元一平知道——陳朔只是想對他好。為什么會有陳朔這樣的人,讓他恨得無法原諒,卻又對他好得毫無保留。第二天,元一平給宋然打了個電話。他們約在深大旁邊的咖啡廳見面,就是宋然把照片給元一平那次,他們見面的咖啡廳。“她告訴你了?”宋然了然地笑笑:“你是來要回電腦嗎?”“對不起,”元一平小心地說:“我其實也沒什么立場替她道歉,但……”“不用這么見外,”宋然面色溫和:“我沒想怎么樣她,當時答應來幫忙修電腦的時候,也完全不知道是你們的電腦。那臺電腦里的數據現在還在弄,不過你如果一定要拿回去,也沒問題?!?/br>元一平沒回答,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黏在宋然的無名指上,那枚鉆戒,她還帶著。“你……”元一平猶豫兩秒,還是問出口:“還要和王淵結婚么?”“對,”宋然含笑點頭:“是不是很奇葩?”“不,沒有,就是——”“其實王淵和梁與儀的事情,我大概在一個月之前就發現了,”宋然輕聲說:“這種事總有破綻的,比如王淵說他加班了,但是衣兜里塞了某家餐廳的餐巾紙……當時我發現之后,的確是想和王淵分手的?!?/br>元一平震驚地問:“那為什么不分手?”“因為王淵求我原諒他,哎,我和你說這些好像太矯情了……但你知道嗎,以前我的朋友也遇到過這種事,那時候我一直特別堅定地主張,一旦對方出軌,必須分手??蛇@事兒到了我自己頭上,我才發現真是,那句話說的,如人飲水吧。他在乞求我的時候,在挽留我的時候,在向我坦白他的自卑和膽怯的時候,我沒辦法拒絕他?!?/br>“那如果他以后再出軌呢?”“我不知道他以后會不會出軌,也許會?我一個朋友告訴我,出軌只有不出軌和無數次出軌的分別,”宋然目光閃了閃:“但至少現在,我不想和他分開。我媽走之后,我好像一下子變得非常膽小。我之前和你說過,我覺得好像所有人都能接受我媽離開的事實,只有我受不了,我不懂他們怎么就認為這件事是合理的呢?后來,過了一段時間,有天晚上我回家住,半夜起來喝水,看見我爸一個人在書房,看我媽沒寫完的論文?!?/br>“我突然發現,可能也不只是我沒法接受吧,只不過我爸用另外一種方式,來表達他的……困惑?他太內斂了,也許是因為他知道,無論他多么不接受,我媽也回不來了。所以現在我常常想,我們能活著,這已經很不容易了,也許哪天就一下子死掉了呢?也許明天我也會猝死,或者出車禍,甚至走在路上被樓上的花盆砸中……想到這些,我就很害怕,我就想一直和我愛的人待在一起,我恨不得明天就和他結婚?!?/br>“……你的意思是說,”元一平沉默良久,說道:“也許有人和我們一樣,沒法接受親人的離開,但表達這種‘不接受’的方式不一樣?”“嗯,”宋然點頭:“其實,只要是個不那么冷血的人,面對至親的猝然離世,大概都難以接受吧?就像王淵,他告訴我他爸是觸電去世的,他到今天都很難接受這件事,去年他回老家,甚至還去找村干部問他們村電路的走向……原來我們是一樣的?!?/br>元一平的手猛地哆嗦了一下。“你怎么了?!”宋然嚇了一跳。”沒什么……“元一平長吁一口氣:”謝謝你,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還是把電腦拿回去,可以嗎?真的,謝謝你?!?/br>“可以啊,”宋然起身:“走吧,我把電腦帶過來了,在車里?!?/br>元一平拎著電腦,和宋然道別的時候,宋然忽然沖他嫣然一笑:“我發現我向你說了很多秘密,這些話,我從來沒有和別人說過,我的朋友們都覺得我是個傻子,要嫁的人不僅是鳳凰男,還是個渣男?!?/br>元一平認真地看著她:“祝你們幸福?!?/br>宋然點點頭,轉身走了。元一平站在原地看著她,直到她的車漸漸消失在視野里。這南國的深秋雖不比北方天高地遠,卻也是秋風蕭爽。元一平在一陣陣秋風里沉默了很久,在宋然說出“我恨不得明天就和他結婚”的那一刻他有種被打敗的感覺,原來同樣是哀吾生之須臾,他選擇怯懦地拒絕“牽絆”,因為他害怕再次經歷那些錐心刺骨的痛苦;卻也有人選擇飛蛾撲火一樣抓緊“牽絆”,承受“愛著”這件事所帶來的深切的痛苦和戰栗的喜悅。長久以來他用冷漠和拒絕掩飾自己的怯懦,那一刻在宋然面前他的掩飾分崩離析,像一陣無聲的嘲諷,落在他耳畔。手機響了,是梁與儀。“你快過來,馬晨他老婆松口了,要和馬晨私了?!?/br>第四十七章在梁與儀家,元一平見到了馬晨。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發際線略高,小肚子凸起來,戴一副深藍色邊框的眼鏡。他對元一平挺客氣,主動伸出手來:“你好你好,我是馬晨?!?/br>元一平同他握手:“你好,我是元一平,是梁與儀的合伙人?!?/br>“那咱們就說正事吧,”馬晨坐下:“那臺電腦我得帶走,里面的數據我會找專人來恢復,這些東西很重要,是段杭犯罪的證據,還有,你們在梁與儀房間找到的那個攝像頭在哪?也拿給我……”元一平輕微地皺了皺眉,問:“馬總,現在這件事已經進展到什么程度了?我聽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