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德妃娘娘輕輕頷首，不由自主想要伸手撫摸司無正的臉頰，又想起自己鋒利的指甲，慌忙抽手，繼而看見受傷的清未，頓時語無倫次：“我不是故意的……”

“阿思，娘不是故意要傷害他的?！?/br>
司無正的目光匯聚在清未毫無血色的臉上，手指眷戀地撫摸他的嘴唇：“娘，我這輩子失去的太多了，也只有他……是我從閻王爺那里搶回來的?！?/br>
德妃娘娘愈發慌亂：“阿思，娘會想辦法救他的?！?/br>
“不必?！彼緹o正苦笑著搖頭，“我這時候倒覺得他不是真的活人反而是件好事了，起碼我不會失去他?！?/br>
“你說什么？”德妃娘娘糊涂了，用頭發遮住燒傷的半張臉，“他就是人，我能感覺出來，與你借尸還魂不同?！?/br>
說完怕司無正不信，還用指甲輕輕點了點清未無力的手腕：“他的命脈很有活力，是個活人?！?/br>
“是?！彼緹o正也點頭，“娘說得不錯，他的確是個活人，死而復生的活人?！?/br>
此時此刻，燈籠里的燭火爆出了燈花，細細的火舌竄出燈罩，白色的燈紙隨著稀碎的聲響燒成了懸浮的灰燼。燈紙燒盡，原來里面根本沒有什么蠟燭，只有一團宛若流水般蠕動的火團。

司無正盯著火光意味深長地笑起來：“他死后，我為了不讓他轉生，將他的殘魂鎖在了夾竹桃樹內，可惜再怎么小心，還是沒能保住完整的魂魄，導致清未如今冷暖不分，冬夏不知?！?/br>
德妃娘娘聽得目瞪口呆：“可他的rou身……你又是從何處……”

“就是他自己的rou身?！彼緹o正牽住清未的手，癡迷地輕柔，繼而十指相扣，“我在他下葬那一夜，偷偷挖了墳，那時他的身體沒有涼透，還有些余溫……”

司無正像真正的厲鬼那樣細數著心里的執念，眼底滿是火光映出的猩紅。

“那時的他是我一個人的，誰也奪不走?！?/br>
“你把他的魂魄又……又放回去了？”裴之遠聽到這里也忍不住插嘴，“這不可能，死去的人rou身與靈魂早已分離，就算你有辦法放回去，也不能讓它們融合?！?/br>
“我知道?！彼緹o正笑得像個孩童，抱著心愛的“玩具”喃喃自語，“所以我將他埋在了夾竹桃樹下，等了大半年，終于等到他的血rou都被吸收，樹芯也完完全全生成了他的模樣，然后將自己的陽壽分給了他?！?/br>
那是一段黑暗的時光，一段司無正無論如何也不愿回首的過往。那時他沒有清未，沒有世間的情感，若是尋常人聽聞他將摯愛埋在樹下讓樹吸收，定然罵他殘忍，他也知道自己殘忍，沒有征求清未的意見，就選擇了這么血腥的方式讓他重生。

可司無正別無選擇，從他借尸還魂那天起，他就失去了一些情感，多了幾分宛若厲鬼般的殘忍。

他需要的是陪伴，不是懷戀。

“所以我就算抓傷他的脖子……”德妃從震驚中回神，“只要不傷及樹芯，就不會傷及他的性命？”

“嗯?！彼緹o正又恢復了正常，抬腿往殿外走，“我要帶他回去，那棵夾竹桃樹的氣息對他有益?！?/br>
繼而腳步微頓：“娘?！?/br>
德妃娘娘嗓音顫抖地應了：“兒啊?！?/br>
司無正的身影隨著這聲“兒”微微搖晃：“娘，孩兒不孝，連你給予的rou身都舍了?！彼D身道，“名字也舍了?！?/br>
“無妨，我兒活著娘就開心了……”德妃娘娘飄在原地目送他們離去，眼里的淚越聚越多，“可是兒，娘不甘心啊，不甘心就這樣死了，不甘心就這樣留你一個人在這人世間?！?/br>
第五十三章井妖（13）

賢妃宮中的火已經被撲滅了，空氣里到處彌漫著難聞的氣味，司無正聽到了母妃的話，沒有徹底停下腳步，因為有些怨念不是三言兩句就能打消的，他不會做無謂的嘗試。

荀大義和裴之遠緊隨著他們從寢殿里跑出來，再回首時身后的宮殿已經恢復了正常，入眼皆是白色的紗幔，仿佛翻涌的曼妙浪花。

司無正說：“你們準備一下，我們今晚出宮?！?/br>
“可是德妃的事兒還沒有解決……”荀大義說得隱晦，“皇上那邊不好交代?！?/br>
言下之意，若不打消德妃娘娘的怨恨，皇上不會放司無正和清未出宮。

“無妨，母妃雖然有怨氣，但是也知道現在附身賢妃會讓我們無法出宮?！彼緹o正并不擔心，“清未短時間內醒不了，你們今晚幫我看護他，我去見皇上?！?/br>
“你們也不用在賢妃宮中當差了，準備準備，脫離rou身，放這兩個小太監回去吧?！?/br>
司無正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帶著他們從小門回到偏殿，剛將清未放下，立刻馬不停蹄地去了御書房。

荀大義和裴之遠面面相覷，他們附身的太監身份低微，無法跟隨司無正面見皇上，加之又實在不敢打聽司無正到底會說些什么，便盡職盡責地守著昏迷不醒的清未。

樹芯成人，其中的秘密只有司無正知道，荀大義蹲在床邊費力地嗅：“我聞不到木頭味兒?！?/br>
裴之遠嫌他蠢笨：“公子就是人，你還指望聞到什么？”

“你說……公子和成精的妖怪有什么區別？”

“妖怪是吸取日夜之精華，公子吸取的是他自身的血rou精魄，怎么能說沒區別？”

荀大義想了想，覺得有道理，起身倒了兩杯茶，遞給裴之遠一杯：“以后也不知有沒有機會附身活人了，敬自己！”

兩盞茶碗輕輕磕在一起，杯中的水濺出些許。

“唉，很久沒有感受過流水的感覺了?！迸嶂h拿指尖撫去水痕，與荀大義一同坐在了床邊。

晚風徐來，宮中很是寧靜，他倆沉默半晌，再一次討論起賢妃娘娘宮中的變故，起先自然是感慨娘娘怨氣之深，可后來就察覺出了異樣。

荀大義一拍腦門：“不對啊，德妃娘娘只是怨恨皇帝，附身的也只有賢妃而已，可賢妃娘娘宮中卻少了宮人……”

“不錯，我覺得在殿中的那幾日，與其說大家是怕流言，倒不如說是在怕賢妃?！迸嶂h點頭附和，“只要賢妃娘娘一走，那些太監宮女都松了一口氣，也不像平日里那般沉默寡言?！?/br>
“可我覺得賢妃娘娘不會害人的……”荀大義頗為不甘心，也是他先前的觀點，“大家怕的難道不是她的夢魘嗎？”

“賢妃夢魘以后會繡六皇子的名字，這事兒說白了只是晦氣，并不會傷及尋常宮人的性命?！迸嶂h卻不像荀大義那樣憑感覺判斷人的好壞，只說，“看來賢妃也有秘密，只是公子受傷，我們不能再待在宮中了?！?/br>
話題轉移到清未身上，荀大義和裴之遠都不由自主轉頭去看床上的人。他睡得安穩，平躺著呼吸均勻，只是面色蒼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