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99
·入夜,咖啡書屋比白天熱鬧。打游戲的、談戀愛的、抄作業的、認真學習的都來了,互不干擾,各有其樂。荀慕生和一幫小顧客一同坐在店里,成了人人行注目禮的存在。他嘆了口氣,歇了沒多久,又推門而出,走入夜色中。小縣城的夜晚冷冷清清,只有大排檔開得熱火朝天。他隨便吃了些東西,又走去江邊。夜風沉沉,聽得見江水拍岸的聲響。他點了根煙,找了塊石頭坐下。已經可以冷靜下來想遲玉了。中午,當店員說遲玉回了老家時,他第一想到的是遲玉回小時候生活的城市去了,之后才想到遲玉會不會去了仲城,但這一猜測甫一出現,就被他下意識否定了。但如今想來,遲玉大概根本不會再回那個真正的老家——一個沒有可惦記的人,也沒有值得回憶的事的地方,有什么回去的必要?老家指的,應當是仲城。他倏地站起,目光與月光下的江水一般深沉。遲玉若是當真回了仲城,那必然是去見他。而他,卻來了琥縣。令人唏噓的陰差陽錯。不禁想,遲玉到了仲城,找不到他怎么辦呢?會單純地著急,還是覺得見不到是命中注定?不敢再往深處想,他立即給葉鋒臨撥去電話。遲玉目前的身份信息已經到手了,查一查最近的行蹤不算難事。掛斷電話,他陡生趕回仲城的沖動,幾秒后又強迫自己鎮定。兩人互相尋找的話,最容易錯過。他與遲玉錯過了那么多次,起碼這一次,他不愿再錯過。深夜,小縣城徹底安靜下來,葉鋒臨回電道,遲玉的確到了仲城。他忍著心痛與一腔柔如棉花的感慨,沉聲問:“他現在在哪里?”“他下午就上了飛往安城的航班?!比~鋒臨說:“現在已經在安城開往珀縣的普快火車上。慕生,這趟普快若是不晚點,將在明天下午1點05分到達珀縣,你……”聽筒里的聲音突然變得縹緲,荀慕生聽見一個由心底發出的聲音。——他回來了!·珀縣離琥縣有200多公里,那里有距琥縣最近的火車站。荀慕生等不及了,飛奔回咖啡書屋,當即就想請店員幫忙聯系去珀縣的車。“不行的?!钡陠T說:“我們這兒跟外面不一樣,那200多公里都是路況極差的盤山路,您就是從那條路上來的吧?白天已經夠難開了,晚上開不了的,以前出過事,中巴車從山上翻下去了,一車人沒救回來幾個,后來就有了規定,任何車不許夜行上山?!?/br>荀慕生沒辦法,在店里坐了整整一宿,時不時查看遲玉所乘普快的路線,耳邊似乎泛起了火車與鐵軌撞出的“哐當”聲響,在千里之外與遲玉一同度過了這個漫長而焦灼的無眠之夜。天剛亮,他已坐上了店員給找的車,眼中盡是紅血絲,下巴也布滿青茬。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胖子,打著哈欠關上車門,一副沒睡醒的樣子,“這么早就走?去珀縣趕火車嗎?”他急于趕到珀縣,問:“最快多久能到?”司機樂了,笑他是個不懂行情的外地人,“想栽山溝子里,我就開快點咯?!?/br>不過話雖如此,上了盤山路后,司機不再調笑,變得靠譜起來,開得十分穩健。上午10點,車帶著滿身塵土,停在珀縣火車站外。·一路臨停讓車,火車晚點了。臥鋪車廂里一片怨聲,不過也有人淡定地吐槽:“這趟車哪次不晚?趕得上吃晚飯就行了?!?/br>遲玉坐在窗前,窗外是快速倒退的景色。他茫然地看著,心里一片寂靜。同車的乘客,哪怕是淡定吐槽的那位,也是想早早回到家中的?;疖囃睃c2小時,全車廂除了他,或許沒人徹底無動于衷。晚點不晚點,回去不回去,對他來說好像都不重要了。西南多山,火車駛入山洞,漆黑降臨在窗玻璃上,映出他疲憊而消瘦的臉。已經很多天沒有睡好了,眼睛通紅,胡茬也長出來了,有種不修邊幅的頹廢。他突然后悔起來——人似乎總愛為沒有做過的事后悔,哪怕當初下決心時意志堅如磐石。我為什么一定要離開呢?他掉進了旋渦一般的深淵,空茫地想,留在仲城就一定無法放下過去嗎?萬一可以呢?整整兩年半,再長一點,從真相揭曉時算起的話,是三年半。三年半里,他不敢放任自己墜入消極的惡性循環中。但自從搭上回程的航班,那積蓄了多年的消極突然反噬,無數利爪撕扯著他,幾乎將他絞得粉身碎骨。他快要承受不住了。多么希望還能見到荀慕生,輕輕地喚一聲“慕生”。出事之后,他改了稱呼,總是“荀先生荀先生”地叫著,客氣疏遠,像再也無法靠近的陌生人。而現在,他恐怕真的再也無法靠近他心愛的人了。火車駛出山洞,光明驟然降臨,刺得他眼睛酸痛。他低垂下頭,看著自己握緊的雙手,極淺地嘆了口氣。要怪,只能怪自己。·珀縣火車站建于上個世紀,已經老舊得不成樣子。廣播不停播放著晚點信息,幾乎途徑的每一趟列車都不能正點到達。荀慕生望著那時顯時不顯的電子屏,從10點算起,已經等了5個小時。終于,從安城駛來的K字頭列車狀態一變,從“晚點”成了“入站”,同時,廣播開始播放接站信息。他顧不得酸痛的腿腳,立馬沖至出站口,一顆心跳得如同戰鼓,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空蕩蕩的鐵軌。不久,姍姍來遲的列車闖入了他的視野,車門打開,提著大包小包的旅客匆匆向出站口走來。他不敢眨眼,高高的個子站在越來越多的人流中,像退潮時露出海面的礁石。周圍變得極其喧鬧,很多人撞到了他身上,他仍是不敢挪開視線,焦急地尋找著那個熟悉的身影。漸漸地,高峰退去,旅客稀稀落落。他還站在出站口,額頭與脖頸滲出細密的汗水,眼中的光被急切與擔憂敲得粉碎,閃爍著沉入眸底。遲玉,你在哪里?·待到車廂里該在珀縣下的人都走完了,新的旅客挨個上來,遲玉才緩慢地拿起行李包,走出車廂。中年乘務員叨了兩句:“趕緊的!早就給你換好票了,你咋現在才下來?車開走了怎么辦?”他沒有理會,難得地失了禮數,渾渾噩噩地朝出站口走去。那些急著下車的人都是為了早些回家,而他,根本沒有家。走了一小截,他突然止住腳步,低頭看著被車上小孩的方便面弄臟的戶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