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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浸入衣服就成了刮骨的鋼刀,夾在風里就成了割臉的冰刃,刺得人生生的疼。「哥,你可回來了?!?/br>原本泥濘的土地上因著天冷,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陸羽聽到屋子外有動靜,急匆匆地跑出來。院子里,只見一個半大的小伙子,在排列得整整齊齊的大染缸間,走一步滑兩步,狼狽地向并不遠的門口挪動。「急什么急,摔著了媽又要教訓我?!?/br>陸離穿的倒是不薄,一件灰布的毛衣完整無缺,就是顯得有些小。十五、六歲的男孩,正是長個頭的時候,一天一個樣,像是要長個沒完。年前才打的新衣裳,過了個年就短了一截,袖子堪堪夠到手腕,露出的一截手背上紅通通的,盡是大片皴裂。好一會兒,陸羽終于滑到了哥哥面前。「哥,你的外套呢?」陸羽突然發現,哥哥出門時穿的那件大大的外套不見了。陸離聳聳肩。「給你何雅哥了??此抢涞弥贝蚨哙碌目蓱z樣,都快凍死了?!?/br>陸羽心領神會地點了點小腦袋。「哥你對何雅哥就是好。打小就對他好?!?/br>「我對你不好嗎?」陸離揮手作勢要打,陸羽見情況不妙,趕緊架住哥哥的胳膊。「哥,你說真是奇了怪了。這河兩邊樹上的葉子早就落了干凈,怎么風還這么大?」「笨,就是因為葉子落光了,風才會吹得沒了遮攔?!?/br>陸離本想再敲他一記,但見他站穩都難,也就作罷。陸羽接過哥哥手里的布袋,兄弟倆相互攙扶著,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屋里去。「唉,何雅哥就這么走了?」「啊?!?/br>陸離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陸羽知道,哥哥這是舍不得——其實,他也很舍不得。三人從小一起長大,何雅和哥哥的好他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只是何雅哥哥的好,是溫柔得像水一樣的,更讓人眷戀。陸羽拍了拍哥哥的肩膀。「不就是出去念個書嘛!個把年就回來了。你還怕以后見不著何雅哥?」「這可不好說?!?/br>陸離輕輕嘆氣,呼出的白霧在眼前凝成小小的一團白球。他回頭看了一眼回來的路——除了自家的院子,院子里的染缸,院子外的見不著人的路,面上結了一層薄冰的河,再沒有別的了。那個人,已經走了。陸離轉過身,跟著弟弟進屋去了。這一轉身,就是十年。好似人這一生,有好多個十年。※有人說,大城市就好像是院子里的亮燈,聚集了許多四面八方飛來的蚊蟲。它們狂熱地迷戀這不曾見過的光明,貪婪地吸附它。的確,這里——橫濱,自從明治維新以來,就成了一座光輝閃爍的城市。即便到了現在這個深夜時分,大街上依舊人來人往,燈紅酒綠。碼頭旁,汽笛的長鳴已經響起。馬上,這里將有一班輪船,向大海西岸,中國的上海出發。「明希,我最后問你一次?!?/br>男人的豐唇間吐露出流利的日語,手上的動作卻顯得遲疑。他站在女人面前,本想將手搭上她的肩膀,思索片刻,雙手還是垂在了身體兩側。「你真的愿意,同我一起回我的故鄉嗎?」身披天鵝絨披肩的女人看了看男人的手,貝齒輕咬下唇,點了點頭。男人于是又說:「那里是鄉下。家里很窮,除了書實在沒什么別的東西。完全沒有辦法和你在東京的家比?!?/br>「我知道?!?/br>女人抬起頭,堅定地看著面前的男子。男子長相英俊,眉眼間流轉的,是再多硬朗也掩不去的清秀和文雅——難怪他叫「何雅」,她常這樣想。何雅,何其儒雅。女人望著男子眼中倒映出的自己,以同樣流利的中文,一字一句回答道:「我是你何雅的妻子。丈夫去哪里,妻子理所應當跟著?!?/br>男人嘆了口氣,終于伸出雙手,將妻子拉入懷中。「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br>女人靠進丈夫溫暖的懷里,靜靜地感受他已經被穿得很薄了的大衣下,那規律而有力的心跳。印象中,男人一直穿這件外套,打從他倆第一次見面。※那個時候,赴日留學的中國學子特別多。大家都懷揣著各自的抱負,或大或小,向著海的那一邊,那個和自己的祖國隔一道海的國家——隔海相望,那是別府蒸騰的溫泉,是東京繁華的夜市,是白頭千年的富士山,是上野公園燦爛的櫻花。何雅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雄才大略、胸懷大志之人。之所以當初選擇去日本留學,竟不是為了向鄰國學習什么先進技術和思想,而只是因為自己曾在閑暇時光,在父親老舊的書柜前坐下,靜靜聽了一曲古老的。他能想象的到,那在風中流瀉的花瓣,慘白的笑顏鋪落一地,仿佛歌舞伎臉上的□□,與唇上濃重的鉛黑對比的濃烈,飄散開了一種沁人心脾的清香。也有可能,是緣于自己對那一篇閑淡的的貪戀,沉醉于雨中夾雜著六月冰棱的嘆息,靜籠成氤氳,如音符中的舒緩節律,滑落空靈的至美。【或許,我就是這么一個碌碌無為的人吧!也罷,這輩子,差不多就這樣吧!】回頭看自己的妻子——那是他的大學同學,出身富庶的商賈之家。因為家中過去常和中國商人打交道,因此習得一口流利的中文。此時的她,正披著一件天鵝絨披肩,站在船頭的另一側看風景。【人這一輩子,無非就是娶妻生子。愛不愛,都這樣……】不知怎的,腦海里竟模模糊糊地形成了一個人影。何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咸腥的海風自鼻翼進入,吸進肺里,意外地帶來了一股仿佛尼古丁的快感。何雅緊了緊身上那件穿了十年有余的外套。【一轉眼竟然就已經十年了。這十年,你還好嗎?】※冬天對于習慣了溫暖和炎熱的南方人來說,是相當難以忍受的。但春天那種霪雨霏霏,到處都濕嗒嗒黏糊糊的感覺,顯然更讓人不適。尤其是在這種討厭的天氣里,還要忍受早已聽得倒背如流的聒噪——「你說說你,過了年就是廿八的大老爺們兒了。怎么成家的事,還這么讓我們兩個老頭老太cao心!」又來了,日日催夜夜催,就為了成家這事兒,陸離覺著自家娘親就差沒去陸家的祖墳上哭訴自己的不孝了。「媽,這事兒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你,你懂什么!」陸mama被兒子這一句給氣著了,捂住胸口連連喘了好幾口氣。陸離知道自己做了壞事,急忙過來安慰。「好啦,媽,我這不是想著再幫家里多分擔點事情嘛!你看染坊每天都那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