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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余光撇著。那持著劍的修長手指,停了有一會兒,終于還是慢慢地收了回去,壓在劍鍔內側的劍柄上。這模樣,應該是不會殺他了。可賀五德依舊不敢抬頭。良久后,只聽得從喉嚨里發出來模糊的一聲笑,有一點恍惚蒼涼的味道:“不想死?可有時候,活著真沒意思……”風再吹。衣袍獵獵聲遠。賀五德重新抬起頭來的時候,那一道身影已經遠了,漸漸被潮濕、濃重又冰冷的霧氣埋了進去,可他去的方向卻能很清晰地辨認出來。不是從東面離開不空山,而是去往不空山的北面。活著真沒意思?賀五德聽不懂。劫后余生,他心底里只有一種莫大的慶幸,一時之間,什么江湖路遠,什么行俠仗義,都被拋到了腦后。快意恩仇,那是大人物們才有資格談的事情。像他這樣的小人物,能茍且活在這世間都不容易,還闖蕩什么江湖呢?他想也不想,扔了手中的劍,又脫了身上屬于守正宗弟子的袍子,轉身便直接朝著山下跑去。只是跑了沒兩步,又奔回來摸上了那把精鐵打造的劍。——拿出去典當,也得值點錢呢。這一下,才算是徹底妥了。賀五德頭也不回地下了山去,打算將來耕田種地,再跟那些村夫農婦,吹噓自己這一段從魔頭手下逃生的非凡經歷。畢竟,能被大魔頭饒過的人可沒幾個。第一個,是妖魔道上同樣大名鼎鼎的間天崖左使裴無寂;第二個便是他了。賀五德當然不覺得是這魔頭憐憫自己。對方不殺他,并不主要因為被自己打動,歸根結底,不過因為他不過一只微不足道的螻蟻。是生還是死,無足輕重,影響不了任何事。濃霧鎖深谷。晴光照溪水。不久之后,寒天里的冷日姍姍來遲地自東方升了起來,驅散了深谷里的濃霧,也讓不空山這佛門清凈地前數十具尸首,袒現在天地之間。第28章蓬山第一仙┃善哉?你與我一起上,說不準能打得過。不空山北。崇山峻嶺,白云渺渺。一縷笛音幽幽,渾似自九天云外而來,穿破重霄,分明清潤之音,吹度幾分陽春白雪、杏花疏影之意,卻又含著三兩許孤高傲岸的氣概。是熟悉的曲調。也是熟悉的感覺。不知是認識久了,也只聽過他一人吹笛,還是他笛音真有如此特別,沈獨遠遠這么一聽,便知道是顧昭了。他倒提著垂虹劍,飄飄搖搖踏云而來,淡漠的臉上沒有什么神情,繞過前方一座云遮霧繞的山峰,便看見那一片平坦的山崖了。被削成了棋枰的山石,平平地擱在崖上。落下的棋子依舊散著,卻拂開了一小塊空隙,上頭擺了一只酒壺、兩只酒盞。那一襲青衫的男子,玉簪束發,只背對著這棋枰,長身立于崖邊,像是另一側的云海吹奏。清風吹動云氣。他的袍角與發縷都飄飛起來。若不是因與這人相熟,只怕是連沈獨這一眼看過去,都要以為眼前之人,乃是九天上的仙人,下了凡塵,一身落拓清冽,飄然欲飛。一曲未畢。沈獨也未打擾,只是輕巧無聲地落到了崖上,并不言語。顧昭不是沒察覺人來。可他有自己的習慣。這時只慢吞吞地將這一曲吹奏完了,才遠眺了一眼綿延不盡的群山,呼出一口氣來,轉身時笑容已掛了滿臉:“不愧是沈道主,上天入地,世上沒有能難倒你的事?!?/br>沈獨才殺過人。身上的血腥氣不濃,但也不淡。加之他沒有特意遮掩,更沒有遮掩的必要,所以眉間凝著的那一抹煞氣,實在顯而易見。對顧昭這看似恭維的一句話,他無動于衷。人從崖邊走到了棋枰邊上,他看了顧昭一眼,淡淡問道:“要請我喝酒?”“沒下毒?!?/br>顧昭眉梢微微一挑,答非所問。沈獨于是也不說什么,直接坐了下來。顧昭為他倒酒。倒了三杯,沈獨也喝了三杯。整個過程中,兩人一句話也沒有。沈獨只喝酒。顧昭不喝酒,但一直打量著他,目光里漸漸多了一種奇怪的顏色。看上去,沈獨似乎與往日沒什么不同。一張絕好的、本能迷惑世人的皮囊,可面上完全是生人勿近的冷煞,更不用說那長年累月積攢在眉目之間的凌厲與妖邪。可感覺不對。若是以往,死里逃生,還安然無恙地返回,必定是要先嘲諷他們正道上都是些酒囊飯袋,那么多人打不過他一個。如今卻半句話沒有。一坐下來,就開始喝。要知道,沈獨的酒量不是“不好”兩字能形容,用“爛”字都是抬舉了他。待到第四杯倒上的時候,沈獨伸手又要來端,顧昭淺淺看了他一眼,自己伸手將酒盞捂住了。潤濕的杯沿,貼在他掌心,有些冷。沈獨沒防著他來這一下,正要伸過來端酒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時頓住,然后抬了那冷冰冰的眉眼起來,瞧著他。“你干什么?”“不干什么?!?/br>顧昭并未將手移開,雖是笑著說話,可眸底的光影也冷了幾分,暗了幾分,說話的嗓音與他的笛聲一般好聽,但話里的意思卻跟刀子似的。“只是覺得,你這要死不活模樣,讓人很想caoi你?!?/br>“就你?”沈獨笑了。對這一位江湖人所共傳的“蓬山第一仙”嘴里忽然冒出這種字眼來,半點都不驚訝。畢竟,認識顧昭之前,他罵人都還不會爆粗呢,都是“近墨者黑”,跟顧昭學的。“想caoi我的人多了去,你算老幾?”“……”也不知是不是覺得他這葷話學得太快,有些不適應,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道行極深的顧昭這一時竟沒接住這話,只是定定地看著他。過了許久,才搖頭大笑。“沈道主,你在天機禪院,到底是遇見什么了?見了神,還是見了鬼?”“見了佛?!?/br>沈獨依舊沒什么表情,見顧昭依舊捂著那酒盞,干脆端了另一只空著的酒盞起來,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卻不再提天機禪院那話茬兒半句,反而問外頭的事。“我不在這段時間,江湖上如何?”“歡天喜地,載歌載舞,斬草除根,斬盡殺絕?!鳖櫿岩贿B用了四個詞,可末了了又道,“但很顯然,他們高興早了?!?/br>“妖魔道呢?”酒盞端起來,又喝了一杯,沈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