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倆人悄悄翻墻而入，見到彼此的那一刻，萬千思念與情愫迸發，只恨不能將對方揉進身體里，再也不分離。

曾經那樣的喜歡，也能變得面目全非，這便是人間。

“剛離京的時候，我天天想你，又想你、又怨你、又無論如何都放不下你?！狈庖翱嘈Φ?，“我那時什么都沒有了，還是個逃犯，我怨你，也許更怨自己的無能，于是我發誓，再見你時，我要讓你嘗嘗我的痛苦?！?/br>
燕思空低垂著眼簾，安靜地聽著。

“我做了這么多的蠢事，連我自己看來，都難以饒恕?！狈庖皩Ｗ⒌乜粗嗨伎?，“可我仍然想要你原諒我，想要我們回到從前。若今夜之后，我回不來了，你是否……”

“住口?！毖嗨伎諔C怒道，“你若覺得自己回不來，便不要去，否則說這些何用！”

封野握著酒杯的手，微微抖了抖，看著燕思空冰冷的面容，他心痛如絞，他苦笑道：“我大約是，指望你能心軟一回?！?/br>
“你若回不來了?！毖嗨伎湛粗庖?，沒好氣道，“我也將以身殉遼東，到時你我陰間相會吧?！?/br>
“不，你好好地等我回來?！狈庖芭e起杯盞，一飲而盡，“臨行前，我只是想告訴你，是生是死，是成是敗，我對你的心意永遠都是如此?！?/br>
燕思空也干了一杯酒，而后重重將杯子摔在了桌上，起身走到了窗前。

“空兒……”

“你走吧?！毖嗨伎毡硨χ庖?，啞聲道，“踐行酒喝了，闕忘已經出發了，你也該出發了?！彼幌朐倏吹椒庖傲?，他不想在盯著這張臉的時候，反復想著是否還能見其平安歸來，胸口郁結了一團難言的情緒，令他感到窒息。

封野走到了燕思空身后，沉聲道：“我走了?！?/br>
“……祝狼王凱旋歸來?！毖嗨伎湛焖僬f道。

封野僵立了片刻，兀地一把扳過了燕思空的身體，將他按在了墻上，重重堵住了那柔軟的唇，粗野地吸吮著。

燕思空被那密不透風的吻掠奪了所有的神智，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過掙扎，但封野越吻越深、越重，那屬于封野的氣息徹底侵入了他的發膚之間。

直至燕思空幾乎要喘不上氣來，封野才放開了他。

燕思空大口呼吸，胸膛劇烈地起伏。

封野用額頭抵著他的額頭，用沙啞的聲音訴說著不加掩飾地渴望：“好想抱你，想扒光你的衣服，想你一整夜都在我身下……”

燕思空猛地推開了封野。

封野踉蹌著后退了幾步，才穩住了身形。

燕思空低聲道：“走?！?/br>
封野看著燕思空，沒有動。

“狼王要趁人之危嗎？”燕思空瞪著封野。

“若我趁人之危呢？”封野不動聲色地說道。

燕思空皺起了眉。

“若我能回來……”封野用那對犀利地狼眸死死地盯著燕思空，他遲疑片刻，卻終究是沒有把到了嘴邊的話吐出來，轉而道，“我一定會回來?！彼麖膽牙锾统鲆粯訓|西，放在了桌上，“等我?！?/br>
說完，強迫自己轉身離開了。

燕思空看著桌上的東西，眼眶有些酸澀。

那是二十年前，封野送給他的匕首。

第312章

封野走后，燕思空在屋中僵立了許久，直至背后傳來桌腿碰撞的聲音。

燕思空回過神，轉頭，見封魂正定睛望著他，他喃喃道：“還道今日要獨自迎春了，這不還有你嗎?！?/br>
封魂看了看桌上的飯菜，又看了看燕思空。

燕思空笑了笑：“你想吃便吃吧?！?/br>
封魂也不客氣，舌頭一卷，一盤小炒rou就被掃走了大半。

燕思空重新坐回桌前，執起筷子，隨便夾了樣菜，塞進口中，卻是食不知味。他的心思早已隨著封野和元南聿離開了廣寧，融進了嚴寒、風雪、和即將到來的血腥殺意。

他牽掛的人，是否能安然歸來？這無休無止的殺戮與爭斗，究竟何時才能結束？這輩子，他是否能得見心目中的王道樂土？

這些問題，無人可以給他答案，他只能懸著這顆心，煎熬著、等待著。

封魂倒是吃得很香，很快就將幾盤菜都卷進了肚子里。

燕思空默默地看著封野，笑道：“封野說你老了，是啊，你都快二十歲了，可見你胃口這般好，還硬朗著呢，對吧?！?/br>
封魂輕輕晃了晃尾巴。

“你從前總愛和醉紅打架，可如今醉紅正值壯年?！毖嗨伎漳闷鸩寂?，給它擦了擦嘴角，“你可打不過它了?！?/br>
封魂頓時噴了燕思空一身的口水。

燕思空樂了：“你還不高興，這小臭脾氣，跟封……”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在說什么，臉色立時僵硬了。

他放下布帕，摸了摸封魂的腦袋，囁嚅道：“還好有你陪我?！?/br>
——

丑時剛過，燕思空就帶著封魂，乘上馬車去了衙門。

他知道梁慧勇等人此時也不會在家中樂享天倫，定是在衙門焦心地等待著戰報，算算時候，元南聿很可能正在與金兵對戰。

見到梁慧勇，燕思空率先道：“城中布防如何？”

“放心吧，未有一刻敢松懈?！绷夯塾碌?，“曹帥將軍的兵馬也在丑時出城，去接應狼王了?！?/br>
燕思空點了點頭，面色凝重地坐在一旁，同他們一起等待。

一切都在依計行事，但仍然不能讓他們免于憂慮，畢竟沙場之上，瞬息萬變，哪有人真能算無遺策。

天明前，元南聿回來了。

他帶去偷營的兩萬兵馬，只回來一半，戰況之慘烈，可見一斑。

燕思空見著一身是血的元南聿，臉色慘白如紙，甚至不敢過去查看。

元南聿一手脫下了帽盔，一張嘴，吐出來的全是寒氣：“狼王可有消息？”

“尚無?！绷夯塾聯鷳n地說，“南聿，你的傷……”

“我沒受傷，請二哥和梁總兵放心?！痹享灿眯渥硬涞袅四樕系难?，沖燕思空道，“二哥，這不是我的血?！?/br>
燕思空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才走上前去，按了按元南聿的肩膀，沉聲道：“回來就好，向梁總兵匯報軍情吧?！?/br>
元南聿將襲營一戰的前后盡數敷陳。

卓勒泰是早有戒備的，盡管他的營防比起封野差的太遠，且調派了大軍追擊徹夜出逃的狼王，但營中兵馬依然是元南聿的數倍。

不過，人少便靈活，尤其是偷營這等事，更是不能多。元南聿兵分三路，兩路從東南兩面偷營，一路埋伏在山中造勢，讓卓勒泰以為有伏兵，不敢輕出。

這一仗打了整整一夜，卓勒泰的大營被攪得一團亂，加之忌憚山中伏兵，沒有再增兵去追擊封野，最后元南聿寡不敵眾，瞅準時機退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