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你又盤算著什么？”

剛才一會鮑云勇，燕思空表現得毫無平日的穩重，反倒有些急功利近，好像真的自信于能夠憑著三言兩語和一箱子金銀就說服鮑云勇一般。封野當然不相信燕思空會這么淺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裝的。

燕思空道：“我仔細問了梁大人來使時發生的事，梁大人為人有些高傲，心里瞧不起鮑云勇，表面上肯定也沒藏住，再加上他才思敏捷，言辭上壓制住了那個楊畏期，一下子把倆人都得罪了，他的隨從被殺，有一半要怪他自己?！?/br>
“所以你在鮑云勇面前裝謙卑，在楊畏期面前裝……稚嫩？”

燕思空眨了眨眼睛：“知道他們要什么，再投其所好，方能事半功倍?！?/br>
“可現在倆人都毫無和意，估計正在想著怎么多拖延些日子，再把我們打發回去?！?/br>
“此事能不能成，不在鮑云勇了，在楊畏期?！?/br>
“哦？”

“你可有發現，楊畏期越過鮑云勇發號施令，兩次，一次叫我退軍，一次要把我軟禁?！?/br>
封野回想了一下：“沒錯，楊畏期身為鮑云勇的謀士，卻似乎沒把鮑云勇放在眼里?！?/br>
“聰明人如何能把一個目不識丁的莽夫放在眼里，楊畏期比梁廣更瞧不起鮑云勇，但他現在卻只能委身于此，我猜，他一定是略有才學，但考不上功名，郁郁不得志，想借鮑云勇一展身手。他現在也算統領五、六萬大軍的軍師了，自然自持更高了?！?/br>
“這你也能猜到?！?/br>
“這樣的人太多了，從童試到殿試，我見識過無數自認懷才不遇之人，大多不過是還不夠好罷了?！毖嗨伎論u了搖頭，“我也只是個猜測，但楊畏期必定是不服鮑云勇的，所以，要從他身上下手?！?/br>
“等他自己送上門兒來?！狈庖袄淅湟恍?。

“不急，我看那楊畏期，定要晾我們幾日?！毖嗨伎沾蜷_窗戶，看著庭院里正在掃地的老翁，“封野，你夜里能潛出去嗎？”

“很難，我進來時已熟悉了驛館的地形，他們安插了很多人，將我們住的屋子圍住了?！?/br>
燕思空點點頭：“見機行事吧?！?/br>
封野拉過燕思空，讓他坐在了自己腿上：“能偷得幾日閑，倒算是意外之喜了?！?/br>
燕思空笑了：“哪兒來的閑？我們要想辦法聯系上夔州舊部，再說，此處可是敵營，一絲一毫不可松懈?！?/br>
封野摟住燕思空的腰，將臉埋進了他的胸口，“雖是敵營，有我在，你也無需害怕?！?/br>
“嗯，我不怕?！?/br>
第69章

不出意料，楊畏期晾了他們足足三天。

這三天他們識相的并未出門，除了送飯的，也難以接觸到外人，倒是趁此機會偷偷甜蜜了一番。

不過，他們也并非全無動作，每一日，燕思空都會在殘羹之中埋上幾塊碎銀，一兩日之后，送飯的侍衛看他們的眼神就有些閃爍。

到了第三日，燕思空在飯里吃出了一張小小的紙條，攤開來一看，上書四個字：有何吩咐。

燕思空朝封野晃了晃那字條，笑道：“魚咬鉤了?！?/br>
朝廷俸祿不高，哪怕位極人臣，若僅僅只靠俸祿，要養活一家老小，還得維持體面的生活，不免拮據。比如以燕思空的俸祿，就合該是馬車也養不起的，因此貪墨聚斂之事已成宦場“陋規”——盡管避陋，卻是個不成文的規矩，從上至下，人人難以自清，他剛升為太子侍讀時，也收了幾分賀禮。

如此環境之下，指望最底層的侍衛胥吏忠正廉潔，更是不可能，因此這些人極易收買，薄施小恩小惠足矣。

封野拿過字條：“我恐怕中計?！?/br>
“值得冒險一試，若真是計，更可將計就計，推到梁王身上?！毖嗨伎漳闷鸸P，寫了一張字條，待墨跡干透，小心翼翼地卷起來，放進了袖中。

晌午侍衛來送飯，燕思空朝他使了個顏色，將那字條和銀子再次埋入殘羹之中。

太陽落山之后，楊畏期突然出現在了驛館。

燕思空好歹是個翰林，天下讀書人第一神往的殿堂、未來可期的大學士、朝廷重臣，卻對著楊畏期這個叛軍軍師恭恭敬敬地來了一句：“哎呀，在下等待先生多日了?！?/br>
楊畏期對燕思空的態度很是受用，反倒端起了架子，往太師椅上一座：“燕大人這幾日住得可還習慣？有不便之處，盡管與我說?！?/br>
“這驛館有檐有墻，怎地都比行軍帳舒服，哪還有什么不便之處?！?/br>
倆人相視一笑。

楊畏期道：“燕大人此行，趙將軍怕是寄予厚望了?！?/br>
“正是，盡管梁大人來使時，彼此間有些誤會，但趙將軍依舊希望能與鮑將軍和談?！毖嗨伎照Z重心長地說道，“打仗嘛，要死人的，止戈為武，哈哈?！?/br>
“燕大人言之有理啊，只是，我家主公就招安之事，曾經反復過一次……”楊畏期觀察著燕思空的表情，“我們底下那么多張嘴要吃飯，實屬被逼無奈啊?！?/br>
“在下理解?！?/br>
“陛下皇恩浩蕩，還愿給我們一次機會，我與主公感激涕零，若陛下就地封侯，予我們一方安居樂業的土地，誰想造反啊?！?/br>
燕思空心里罵這逆賊好不要臉，想要封地封侯，真是獅子大開口，表面上卻笑道：“在下以為，這不是問題，陛下現在更焦心梁王謀反，只要鮑將軍和先生愿為陛下效力，共討梁王，介時為朝廷立下大功，封賞自然不在話下?！?/br>
楊畏期避重就輕道，“梁王鎮守荊州，把持水路要塞，手下已有三萬精兵，易守難攻啊?！?/br>
“正因如此，才更需先生助力啊?！毖嗨伎盏吐暤?，“先生才學過人，絕非池中之物，難道想將自己埋沒在這區區夔州？”

楊畏期瞇起了眼睛：“我本布衣，如今能為苦難鄉親搏條出路，已求不負活這一遭，何敢言埋沒?！?/br>
“先生此言差矣，無論是梁王還是鮑將軍，先生當真相信他們能稱王稱帝嗎？先生寒窗苦讀數十年，若真的心系百姓，當知這求志達道之路，不能繞過堂堂正正的仕途，這才是不負蒼生不負己啊?！?/br>
“仕途，呵呵?！睏钗菲诶湫陕?，“在下才疏學淺，屢試不中，恐怕是沒有那‘求志達道’的本事?！?/br>
“先生此言又差矣?！毖嗨伎找荒樥嬲\地說道，“科舉之弊，在于獨尊孔孟、八股取士，束縛了很多真正有思有識、學問廣博的才子，在下當年為了中舉，狠鉆八股，若不是年紀尚輕，時刻醒己，怕是早晚也變成那些腐儒。先生之才學，哪里都不遜色于我們，若先生以功名妄自菲薄，在下絕無法茍同?！?/br>
楊畏期眼里跳動著幾分得色，但面上還要極力掩飾，這一番話，顯然說到他心尖尖兒上了。

所謂千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