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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一笑,船艙內沒點燈,只有半敞的窗戶漏進清涼的月色。忘歡城郊的碼頭十分安靜,是那種不同尋常的寂靜,就似所有聲音都被吸入黑洞里。謝爻扯緊硯兒的衣袍將自己裹住,聽著對方的心跳呼吸聲試圖沉入睡眠,忽而聽到一陣極輕的叩門聲,兩人同時睜大眼睛對視一眼,謝硯已抓過腳邊纏滿布條的流火劍。這荒郊野嶺夜半三更的,又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忘歡城郊,怎會有人跡?指叩艙門的聲音不急不緩,溫文克制,那人的聲音也是——“我路過此地正欲前往忘歡城,尋不到客棧,可否在船上借宿一宿?”這聲音莫名的熟悉,可謝爻一時半會想不起來在哪聽過……“宋以邈?!敝x硯淡然道,握住流火劍的手全沒放松半分。謝爻將這個名字在腦中轉了個圈兒,哦,硯兒的小迷弟,宋三公子。“這些年你與他可有聯系?”謝硯微微蹙眉思索了番:“他是正我是邪,打過幾個照面?!?/br>顯然,他黑化后,心心念念搜索九叔的殘魂,全然不把旁人放在眼里。“請他進來罷?!贝颂幱龅焦嗜?,定是對方有備而來,世界上哪有這么多巧合?“可是九叔你……”“瞞不過了,好歹他先前也是你在長樂宮的左膀右臂,應該無妨?!彼闹写y,宋以邈定是沖謝硯而來,就不知如今的他是抱持著怎樣的心思。謝硯不情不愿的松開懷中的九叔,替他攏好衣襟,謝爻則竭力做出一派安然無恙的形容,在情敵面前,他自然不能松懈。門扇被打開,帶進了清寒的露水,那張清俊的臉隱匿在月色的陰影里,從左側額角到臉頰隱約可見一條深長的疤痕,已生出淺粉的新rou。含笑的眉眼閃過一絲波瀾,是克制的歡喜:“長樂使,許久不見了?!?/br>謝硯的眼睛雖然看不見,在夜色里卻也瞧不出異樣來,他不動聲色:“我早已不是長樂使,三公子請進?!?/br>宋以邈毫不客氣的矮身進入船艙,謝硯與他一別多年,也沒什么好說的,兩人靜靜的往里走。看艙內沒點燈,宋以邈道:“長樂使準備歇息了罷,是我打擾了?!?/br>“無妨?!敝x硯語氣淡慣了,即使是敷衍,也讓人覺得理所應當。“我早先前往歌川拜訪二哥,就瞧見長樂使在沈易的船上,只是未能確定,遂跟了一路?!?/br>“你如何知是我?”謝硯本以為他與九叔的隱匿之法萬無一失,可沒想到連宋以邈都瞧出來了。宋以邈斂了眸,莫測一笑:“別擔心,長樂使的隱匿之術出神入化,旁人絕瞧不出來?!?/br>他這話,自然很有深意。眼睛好不容易稍微適應了黑暗,擦的一下,燭火閃了閃,宋以邈微微瞇起眼。“宋三公子,許久不見了?!敝x爻極力忍耐密密麻麻的疼,燃了燈,用靈力加熱桌上的茶壺,沏茶待客。宋以邈毫不意外的莞爾:“姐夫?!?/br>謝爻腳底一滑,那些小舅子從沒這么稱呼過他,況且都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如今,你也無需喚我姐夫了,”熱氣騰騰的水漫過杯盞,碧綠澄澈的一汪兒:“三公子前來,有何打算?”開門見山,他沒氣力打太極。“與九爺一樣,前往忘歡城,調查陰靈作祟之事?!?/br>謝爻一聽這話,就曉得這三公子輕易不會走了。“正好同路,”謝爻面上不動聲色,甚至笑微微的:“硯兒,過來些,衣領歪了,我給你整整?!?/br>縱然沉靜自制如宋以邈,也禁不住面色變了變,眼底的不悅稍縱即逝。謝爻的笑卻更深了些,他直覺,這三公子與從前有些微妙的不同了。第56章鬼城忘歡“三公子,如若沒什么事,我與九叔先歇下了?!敝x硯波瀾不驚的語氣,能讓人覺出一種不耐煩的清冷。“剛巧,隔壁有間空著的艙房,衾被褥子都是新換的,三公子若不介意,就委屈暫住于此?!敝x爻補充道,叔侄倆一唱一和十分默契。宋以邈面色變了變,沉吟片刻微微挑眉,溫文笑道:“這么多年過去,九爺與長樂使還是同榻而眠,羨煞旁人?!?/br>“硯兒他眼睛不方便,我理應時時照顧他?!?/br>宋以邈這才察覺謝硯的眼神不尋常,目光微爍,面上神情一言難盡,終究沒再說什么。待艙房內只剩下他兩人后,謝爻一口氣松了下來,錐心的疼痛又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似沒骨頭般癱倒在硯兒懷中,疼,卻忍不住調笑:“硯兒,你說,現在在旁人眼里,我們是多違背倫常大逆不道?”“九叔介意么?”謝硯故意壓低聲音,嘴唇貼著對方冰冷的耳珠子。謝爻虛弱的笑笑:“介意?我故意的?!?/br>“什么?”“宋以邈他,喜歡你?!?/br>“九叔是吃醋?”“不會,他只能看不能碰,我醋什么?”謝硯笑:“嗯,等侄兒眼睛好了,就把九叔……辦了?!?/br>“混賬?!敝x爻幾乎是笑著罵出口,就再沒氣力說話了。……翌日,天方破曉,大霧彌漫,三人正欲從碼頭出發前往忘歡城。“三公子,勞煩你也喬裝打扮一下,這般惹眼,硯兒的身份很快便暴露了?!敝x爻視線凝在宋以邈面上粉色的疤痕片刻,旋即移到緩帶輕飄的素白道袍上,清淺的笑著。宋以邈的神情頓了頓,勉強笑了:“是我欠考慮了,稍等?!?/br>片刻,他果然換了身粗布衣出來,不過宋三公子也是出了名的俊俏,即使一身布衣也無損其容止風儀。沿著齊腰的雜草小道向前行,一座破敗陰冷的城池出現在眼前。彼時日頭已升了起來,濃霧稍散,便清清楚楚的看到城墻上掛著十多具風干的尸體,心口處皆有個黑窟窿,雙目圓睜嘴巴大張,有些眼珠子已經跌出眼眶連著筋rou掛在面上。謝硯看不到,謝爻與宋以邈看到此情此景皆是微微一愣。“這城里,住著的究竟是人還是鬼……”謝爻喃喃道,將眼見之物耐心與謝硯描述了一遍。“長樂使認為如何?”宋以邈一抬眼,視線就落在謝硯的喉結處,衣襟下隱約可見瓷白的脖子上有一枚淺淡的紅痕,忙移開視線。謝硯沉吟思索不語,謝爻咬了咬嘴唇道:“我猜測,是出邪儀式?!?/br>“出邪?”“民間有風俗,如若出現鬼魅附體中邪之人,在其斷氣前拔舌剜心,可封其魂魄防止日后尸變?!敝x爻解釋道,他曾經在無冬城閑來無事,看過許多雜書,沒想到會有用上的一天。“所以,效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