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是藝術院校的專業學生，基本功扎實，出不了太大的差錯。他并不贊同用獎項的差異來劃分高低，畢竟金獎銀獎的區分，很大程度上不是由技法決定的，更多是個人風格的較量。

    金獎的獲得者，是名美院的大二學生。女孩個子很小，獎項公布時有點激動。唐頌坐在臺下，看著她的樣子忽然想到某張熟悉的臉，直到坐在他旁邊的美協副會長上臺給女孩頒獎，起身時胳膊撞到了他，他才回過神來。

    頒獎典禮很快結束，他和那幾個老同學也好久沒見了，在會場大廳里寒暄了幾句，準備去附近的餐廳喝酒敘舊。沒走幾步，從典禮現場出來了幾道身影，一手拿獎杯一手拿證書，都是剛才獲獎的參賽者，看樣子也打算一起慶祝一番。

    “唐頌老師！”忽然有人喊了他一聲。

    腳步頓住，是那個得了金獎的小個子女生。她微喘著氣，問了一句：“唐頌老師……你……你能跟我合個影嗎？”

    “我？”

    他看看老同學，結果他們也在看他。

    其他幾個獲獎者也湊上來。

    “剛才不是拍過大合照了嗎？會洗出來給你們做紀念的?！蓖瑢W幫他解圍。

    “唐頌老師，我想和您單獨拍一張?！?/br>
    這要求也不過分。

    只是其他幾個學生樣的獲獎者也是一臉激動，意思是他們也要拍。

    最后雙方妥協，唐頌和他們一起拍一張。

    女孩似乎有點不開心，但沒多說，跟著小部隊一起走了。唐頌他們也去了餐廳，桌上談起明年的油畫沙龍，想要邀請他也參加。

    “我也就上次運氣好?！彼f的是實話。

    “別人的運氣怎么沒有你好?！蓖瑢W笑笑，“畫畫的人那么多，有多少能入選國際雙年展，我們幾個手都生了，也就做做理論研究?！?/br>
    其實他們也不過三十出頭，在油畫屆的影響力也不小，但和風光在前的唐頌相比，他們更多像在幕后。買畫的人多，看書的人少，用文字解讀和研究油畫，總少了那點味道。

    唐頌不知道怎么回答。酒菜下肚，一半回憶一半感慨，認識的人都說他現在名氣大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大半年東跑西竄，沒時間靜下心來，本來畫得就不多，能看的也就那幾幅。

    再說了一刻鐘，大家也都散了。這幾年每個人都酒量見長，但同學重聚不比應酬，沒有必要難為別人也難為自己。

    唐頌走在最后，沒讓他們送，出門攔車去酒店時，發現有個小小的身影站在不遠處，搓著手在等人。

    他覺得它單薄，又好像在哪見過，走過去才發現是剛剛得了金獎的那女孩。

    那女孩見他，臉上滿是驚喜：“唐頌老師?！?/br>
    這個稱呼讓他感覺自己老了很多歲。

    “等我？”

    和剛才的欲言又止不同，這回她很肯定：

    “嗯?！?/br>
    “有什么事就說吧，只要不是合影?！?/br>
    “唐頌老師，上次您……”她頓了頓，似乎覺得用“您”顯得太客套，于是改成，“……你來過我們學校做講座?！迸⑻统鍪謾C，迅速地翻出幾張照片，指了指“這是我。我是院學生會的，和你接觸過很多次了，你有沒有印象?！?/br>
    他側頭看了看，想到了那次講座，但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我之前考美院吧，其實只是因為高中成績不好，想另找出路。結果那老師說我天賦不錯，臨時抱佛腳地學了兩年，我還真的考上了?！迸⑻ь^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我說簡單點吧……后來我上了大學一直很迷茫，覺得自己走錯了路，但是聽了你的講座之后，我忽然就知道自己應該畫什么了?！?/br>
    唐頌挑了挑眉。

    “唐頌老師，我真的很喜歡你的畫，而且，我也……”她調整了語氣，“我能不能當你的學生？”

    ☆、周而復始

    她說這話，讓唐頌想起里的主人公求武林高手收他為徒的情景，他覺得好笑，又怕她誤會，只好把笑意憋住，看見女孩的眼里有亮閃閃的光。

    “我還沒收過學生，也沒到能做你老師的水平?！?/br>
    “可是我覺得你能啊?！?/br>
    “還是算了吧?！?/br>
    女孩臉上的期待慢慢黯淡下去。然后又問：“唐頌老師，您有想要堅持做的事嗎？”

    唐頌一臉莫名地看著她。

    “我有，我想一直畫下去?！?/br>
    “……”他還是沒跟上女孩的思路。

    “老師，我看過您的那幅畫，雙年展上的那幅雪景?！彼袷窃诨貞?，“我覺得那是您最好的作品，之后的畫集里沒有一幅比得上它?！?/br>
    “……好像只有你這么說?！?/br>
    “是嗎，見仁見智吧?！彼挂矝]局促，“可能我更喜歡那樣含蓄的表達?！?/br>
    “小姑娘，我想說……”

    女孩打斷了他，語氣也變得激動起來：“唐頌老師，其實我就想知道，油畫是你要堅持的事嗎？再說，你會一直畫下去嗎？不管有沒有人喜歡，哪怕有很多人像我一樣覺得你永遠超越不了前作，也會繼續？”

    他被她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有點發懵。理清重點后，他簡單地答：“當然會?！?/br>
    女孩又抬眼看他，眼里像是落了星光。

    “畢竟，我沒其他的本事，只能靠畫畫掙錢?！?/br>
    女孩顯然有點吃驚他的答案，抿了抿嘴，似在迅速組織語言。

    唐頌之前覺得她有點魯莽，現在反倒覺得她說的話還挺有意思。于是這回輪到他問她：“你剛剛說你已經知道自己要畫什么了，怎么還要我教你？”

    “……我覺得表達能力不夠?！?/br>
    “？”

    “我畫的都是人像，希望把他們最動人的一瞬捕捉下來，就像是……瞬間的永恒?？墒俏铱戳四愕漠?，覺得和你的畫比起來，我像是一個編故事的人，而不是一個講故事的人?！?/br>
    “……”

    “這兩種有區別嗎？”

    “當然有，你是在講真的故事，而我是在編假的故事?！彼J真起來，“你畫的都是景物，但都有感情，而且……故事都是完整的。我雖然畫的是人像，可是總缺少點……”

    “層次？”

    “對?！迸⑻岣吡苏Z調，“就是層次?！?/br>
    唐頌不得不承認，他對這個女孩有點另眼相看了。

    “唐頌老師，我真的想當你的學生?！?/br>
    唐頌沉默了幾秒，腦海里閃過一道畫面，試探性地問她：“那你能說說嗎？你覺得我那幅雪景，講了一個什么故事?！?/br>
    女孩似在回想，而他認真地看著她。

    對上他略顯急切而又含著期待的眼神，女孩的臉微微紅了。

    “？”

    他在等她的答案。

    半晌，女孩說：“心……心動?！?/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