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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力壯的小太監, 將滿福一左一右拖尸一般拖出去,隔了老遠還能聽見女人尖利的哭聲, 刺得人耳根子生疼。 陸晟皺眉吩咐周英蓮,“回頭你親自將她送去長春宮, 若皇后有話,你務必一字不落地回給朕?!?/br> 周英蓮深深一鞠, “奴才遵旨?!?/br> 陸晟扶著椅子站起來, 面上陰云未散,仿佛仍然思索皇后破釜沉舟的膽色有幾分真幾分假。如今朝中將將平靜,他實不愿后宮再起波瀾,尤其是在子嗣一事上, 絕馬虎不得。 日頭轉眼升高,陽光下積雪融化,屋頂、樹葉次第露出本色。 青青早上吃得好,比往常進得多些,尤其是一碟子匙子餑餑紅糕,幾乎都吃得干干凈凈,要知道若依照她的口味,這些關外的點心是一律不碰的,如今也不知道是廚子手藝太好,還是肚子里那個就愛吃北方味兒,連帶著她的喜好也走偏了。 因吃得多了,便更要走一走好消食。 喜燕扶著青青出門,輕聲細語講著舊都風物,她說得口干舌燥,聽的人顯然心不在焉,只偶爾點一點頭,卻又不肯開口喊停,她便只得一直不停說下去,沒個盡頭似的。 英王府不大,出了院子就能瞧見大廚房,青青提步向前,喜燕這時勸說:“娘娘,前頭油煙重,聞多了怕是要反胃?!?/br> 青青卻不理會,反而加快腳步上前,越過門檻就撞見灶火旁一道修長身影,一襲青色的袍,與油星子滿桌的廚房襯在一起,顯得尤其格格不入。 他回頭,平靜地低頭、行禮,“奴才見過娘娘,娘娘萬安?!?/br> 灶頭上還有煮沸的水,正咕咚咕咚冒泡,他身后三五幫手也都停了動作,一個接一個跪下磕頭。 喜燕站在青青身后,想勸,又不敢開口, 氣氛冰冷,沉默讓人如鯁在喉。 到底是青青無奈,氣消意平,“我知道是你?!?/br> 元安道:“娘娘英明?!?/br> “我哪里英明?”她自嘲似的一笑,目光落在他肩上一絲柴火灰上,“你們個個說我聰明,其實句句都是哄人的鬼話,我只是個再愚笨的了,再怎么教也學不好?!?/br> 元安仍然垂目看腳尖,只是言語當中多了些溫柔,“娘娘太過自謙,前些日子聽說娘娘胃口不好,這幾日可有好轉?” 青青道:“我總歸是不敢不吃飯的?!?/br> 元安悵然,“那是便是好了?!?/br> 到此又是一靜,她看他,既熟悉又陌生,如慈父,又是仇敵,最終余下一句,“你今后都不要再管我的事?!?/br> “娘娘……” “我遇上你,回回都要傷心……” 她眼底浮現出哀愁與落寞,她的感情如此復雜,在對陸晟的愛恨之外,仍然對另一個陪伴她半生之人保留著貪婪的不愿付出便求回報的感情,她是一名卑微的偷竊者,始終在暗處偷光。 唯獨陸晟不給她猶豫的機會。 不知何時,他已出現在園中,隔著一段石子兒小徑,周英蓮喊上一句“娘娘金安”,這原本就緊張的廚房,一時間連石墻根兒都要抖起來。 青青神色如常,轉過慢慢走到陸晟身邊。 “四叔今日怎回得這樣早?” 陸晟牽了她的手,視線并未在廚房方向停留,他眉間郁色已散,說起話來語氣輕松,“過幾日便要回京,朕也趁著行幸在外,躲些懶罷?!?/br> 青青彎了彎嘴角,“我以為四叔管的事越多,心里越是快活?!?/br> 陸晟道:“有時如此,有時又不如此?!彼麪恐?,兩人一并往內院走,只是時下還冷著,花草都哆哆嗦嗦,不見紅綠,放眼去大多蕭索。 她停在一排石階底下,網上接一座小紅亭,“我方才聽見哭聲,是前頭又發落人了?” “確有其事?!标戧缮钌羁此谎?,一手環她后腰,幾乎是半抱著將她扶上小亭。 周英蓮慣會看臉色,早早將蒲團、風簾子、茶水點心都鋪陳好,亭子里能賞景能飲茶,倒也是浮生偷閑的好去處。 陸晟抬手攬住喜燕,親自給青青沏茶,口中說:“你既要問,朕與你說了也無妨?!?/br> 她抿嘴一笑,“謝皇上恩典?!边@一歪頭的功夫,倒讓一旁的周英蓮看得晃了神,幾乎沒念過書的人,腦子里也琢磨出一個詞來,叫人比花嬌。 也難怪皇上緊著她,這樣的好顏色,就連沒了跟的太監也瞧著眼熱。 實際陸晟也被她這句俏皮話逗樂,略笑了笑,說起長春宮,卻又是眼色一黯,面沉如水,“皇后到底容不下?!?/br> 許多事點到即止,聰明人自然領會。 青青已曉得背后殺意,皇后不喜歡她,或者說是厭惡她的模樣,痛恨她的出身,但從前只當她是個給陸晟解悶的玩意兒,很快新鮮勁過去,自然會有新人代替,可一旦懷上了,便成眼中釘rou中刺,不可不除,更何況陸晟子息緣淺,萬一…… “四叔怎么想的?” “朕怎么想?你不是都替朕想好了嗎?” 青青道:“四叔冤枉我,我可沒有那樣大的本事。我只曉得,今日不殺,明日、后日也要動手。四叔雖有心力保,恐怕也是投鼠忌器,怕一個不慎,激得她破釜沉舟。因此,要敲打,也要退讓,最好的法子,想來就是……” 她還未說完,陸晟已握住她的手,她之間已被茶水的溫度燙暖,生生一塊暖玉。陸晟開口時帶著幾分無奈,“孕期最是兇險,才整治了俄日敦及舊都一群老東西,實不宜在這個檔口再對皇親下手,你先一步想明白了,那也很好?!?/br> 青青聽得厭煩,正想收回手,沒料到陸晟不肯放,忽然加重的力道中暗暗透著他的焦灼,“不過是為穩住她。妃嬪有孕,出宮休養不成體統,但倘若在宮里,再是如何防備,朕心中終究難安,這是為你,也是為你腹中孩子?!?/br> “多謝皇上恩典?!鼻耙痪涫乔纹?,這一句變山中涼風一樣冷。她甚至側過身,垂下眼盯著亭下石階,偏不肯看他。 她的心比話冷。 陸晟無奈,甚至是焦頭爛額。 皇后從來不是急躁冒進的性子,她雖沉悶些,但一貫是大氣賢淑,進退有度,現如今卻連“玉碎”兩個字都說出口,顯是逼急了,要為江山后繼與他抗爭到底。而一旦牽涉到子嗣一事,皇后背后便絕不止是皇后而已。 他不能拿眼前人的性命冒險,必求萬全之策,但萬全之策往往是平衡之法。 “等孩子生下來,朕自然替你做主?!?/br> “可是皇上……”她回過頭,冷冷盯住陸晟,“君無戲言?!?/br> 陸晟依舊堅持,“屆時朕自然有法子讓她放手?!?/br> “我不信?!彼闹幸魂囧F心的疼,她雖然對孩子還沒有具象的情感,但骨rou親緣天生有之,一想到他出聲便要與她分隔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