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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強勢的元帥。我這些年學習權謀兵法,在一本古書上看到一句話,叫做‘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雖然聽起來似乎是貶義,我卻深以為然。許喟不死,我這個皇帝無法安心?!?/br>皇帝埃爾曼定定地望著顧清讓,問道:“哥哥,你會支持我嗎?”顧清讓只覺得可怕又可笑。權力,權力,他竟然就這樣忽略了權力對一個人的改造,古往今來多少歷史都是陳陳相因,所有君臣的典故替換了無數姓名,但都講述著同樣一個永恒的故事,權力的故事。從王朝到共和國,從地球到銀河,權力永遠樂此不疲地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中,創造罪愆于人性之外,沒有例外。從沒有例外。耳邊響起了許喟最后留給他的話語?!叭绻闶裁炊疾淮蛩阕?,那么如果埃爾曼陛下邀請您隨行回地球拜祭皇家祖廟……別去?!?/br>埃爾曼啊,你到底還是太年輕了,年輕人總會犯下急切的錯誤。顧清讓最后只是說道:“我不會反對,埃爾曼,我無權反對?!?/br>你是為了王國中的權力,許喟是為了系統里的生存,誰對誰錯呢?顧清讓無權評判,無權反對,更無權干涉。他唯一有權的,是決定自己的行為。所以許喟建議他別來,他還是來了,陪著埃爾曼,享受唯一一次在地球上看日落的機會。地球愈發地近了,近到似乎能看清冰川和海岸,山巒和原野。很快有士兵恭謹地前來匯報,陸空轉接飛船準備著陸。飛船如鯤向海,投入了無邊無際又厚不見底的云海,一徑遨游向海的底部,海底之下,是蒼老又年輕的地球。然后飛船又如由鯤變鵬,翱翔過萬里長空,最終帶著顧清讓穩穩落地,回到家鄉。*******“你是說,班·摩利隨行陛下去往古地球參加祭祖儀式了?”大抵是元帥的聲音聽著嚴厲到近乎震怒,前來匯報的軍官額角立即就淌下了汗,原本流暢的聲音都有些打結,斷斷續續地說道:“是,是的,摩利中?!?,摩利少將他確認已經隨同陛下搭乘皇家母艦前往太陽系了,現在,現在應該已經在地球上著陸了。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摩利少將他沒有出現在隨行名單中,所以屬下也是剛剛才得知情況……”匯報的軍官幾乎不敢去看帝國新任元帥的臉色,哪怕新元帥要比他年輕上十好幾歲,可這位在伊利亞特守衛戰中創下卓越功勛的傳奇元帥,是他一個在后方呆了幾十年的軍部文員八輩子都比不上的。許喟微微皺起了眉頭,下意識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右邊眉角。沒道理。完全沒道理。班不是別人,對于自己的暗示和提醒,他絕不會領悟不到。如果他對此有異議,完全可以當場提出,甚至背著他直接攔下埃爾曼,從而完全破壞他的計劃,這些不如意的狀況他都設想過,也都能接受。雖然許喟推測班依舊會選擇袖手旁觀,不會參與其中,事實上埃爾曼還是按照原計劃出發前往太陽系了,他唯一沒有料到的,是班自己也去了。去之前,甚至沒有和他說一聲,是為不告而別。他就這樣離開了。許喟一時竟然分辨不出自己到底在惱怒些什么,是惱怒出現了計劃外的狀況,惱怒班沒有聽從他的建議,還是惱怒班的不告而別,又或者在惱怒以上全部。他再一次猜錯了這個人的想法。從第一次見面起,這個人就從未按照他的設想在思考和行事,如果說往常帶來的是驚喜和驚嚇,這一次,是絕無驚也絕無喜的,有的只是不解和恚怒。班·摩利,你到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你知道你這樣做的后果嗎,如果你知道,你為什么還——“——元帥,是班少爺帶來了什么變故嗎?”班少爺這個稱呼,除了許喟,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稱呼班·摩利了。說話的人有著黝黑的皮膚,這是來自地下貧民窟的象征,這人卻坦然出現在了象征著權貴的元帥辦公室中。如果顧清讓在這里,大概能認出這個人的身份,曾經摩利家的管家——白茄。一個在帝國驚心動魄的權力游戲中毫無存在感的人,此刻卻坐在帝國元帥的辦公室中。白茄關切地望著用手指按壓著眉角的許喟,擔憂地問道:“我們的計劃要更改嗎?”因為皇帝陛下的暫時離去,這個諾亞星目前最有權勢的人——年輕的元帥許喟——放下了手,目光重歸冷漠,臉色卻有幾分緩和不下的鐵青。“一切按照原計劃進行?!钡蹏獛浫缡切嫉?。*******顧清讓并非皇室宗親,自然是沒有資格進入諾亞家族的祖廟的。趁著埃爾曼進行祭拜,顧清讓反而有了空閑去好好看看一千年以后的地球。這大抵也是一千年前的地球人不會料想到的,地球的陸地上,曾經是國家和城市的土地上,如今卻皆是剝蝕與坍圮。所有人類的蹤跡都荒廢了,人類從地球懷抱中掠奪走的一切,又都回歸了地球。曾經排放煙塵毒水的工廠區已成為森林,甚至還有高挑得不像話的巨杉樹從直筒煙囪中拔鞘而出,向天空噴薄好大一口亭亭如蓋;城中的摩天大樓成了藤本植物競逐高處的攀爬架,原本的鋼筋混泥土覆蓋上了萬千碧葉依偎如靜瀑;柏油馬路皸裂成碎塊,新建起嚙齒動物的xue居家園;公園的噴泉成為禽鳥的午后茶點餐廳;動物園倒真成了動物們的后花園,看它們望向顧清讓毫不畏懼的眼神,似乎反而想將這群陌生的無毛兩足動物圈養起來好生觀賞。一陣沁醒的自然風吹來,城郊游樂場巨大的摩天輪上,頓時有無數的飛鳥掠起,嘯叫著如動物界的藝術家一般,按照各自的流派用羽翼來編織天際。一個人類面對此情此景要作何感想呢,是悵然人類文明在地球上完完全全的退場,還是要驚嘆著欣賞這人類無法擁有的野性和自然美?顧清讓必定是后者。沒有了人類的荼毒,地球怒放的健康美態使顧清讓這個病灶一份子感動得自慚形穢,幾乎要背叛自己的物種了。第一次,顧清讓感恩天國系統的出現,讓他得以欣賞這一切。由此可見,審美是人類認識世界最初的、最后的和永恒的形式。直到回到皇室宗廟附近的飛船降落基地,埃爾曼依舊沒有從冗長的祭拜儀式中脫離而出。逛乏了的顧清讓索性先睡下了。一陣飽眠過后,再睜開眼來,想起自己正身處地球,顧清讓感到了難得的平靜與安寧。以及,他還看到了依偎身旁枕在他手臂上入睡的埃爾曼。此刻以臨近傍晚,窗外正有夕照斜照進來,將少年雋美的五官描摹得分外清晰,像一幅精美絕倫的油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