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78
枯龜裂的河床上,逢著一隊長身玉立、身著白衣的漢人。 我走近一些,聽見他們的對話。 “你要找的人,原來也是霍羽?!逼渲幸粋€白衣人說。 “那可不必再找了?!绷硪粋€白衣人說。 “每一年秋天將盡,河水都會干枯,露出河床來,雪還未降下。我家主人這時候每年都派人來找,已經有五年,我們是第六年的人?!绷硪粋€白衣人說。 “第一年的人搜尋整個河道,他們逢上野蠻人,被打死兩個同伴。第二年的人踏遍了右岸,他們有一個被毒蛇咬死。第三年的人將右岸找遍,狼咬瘸了其中一人的腿。第四年和第五年的人無處可找,只好在荒原里游蕩一整個秋天,打些野味吃,然后回去向我們那個性情暴虐的主人復命?!绷硪粋€白衣人說。 “若你無處可去,不如隨我們一同游蕩,等秋天過去,再一同回漢地去?!绷硪粋€人白衣人說。 “你還是要走,也罷,不親自去尋,你也不會死心。不過要小心,不要忘記,此地有毒蛇,野獸,還有野蠻人?!绷硪粋€白衣人說。 “對了,你是什么人呢?不遠萬里來尋他,是他的兄弟,朋友,還是仆從?”另一個白衣人說。 “哦,你是他家的人,可你是他家的什么人呢?”另一個白衣人說。 守著第七道宮門英俊挺拔的侍衛鼻尖上,停著一只紅色蝴蝶??伤B眼睛也不眨一下,似乎不為所動,如一尊石像。我一走過去,蝴蝶就被驚飛,一路飛進第七個夢里。綠衣也看見那只蝴蝶了,她很驚訝,畢竟在她身周,只有沙石和荒草,連一小朵最尋常的野花也沒有。 我們一同追著那只蝴蝶,它飛得并不快,可我和綠衣都追它不上。當我們筋疲力竭,打算停止追逐時,它又飛回眼前挑釁,使人心有不甘。蝴蝶最后縈繞在一棵枯樹旁,仿佛這棵枯樹是一朵香花,它光禿猙獰的枝杈是柔美鮮艷的花瓣。綠衣被樹下一片閃著鱗光的廢鐵所吸引,竟徒手去掘土丘。 我則乘機將那只昏了頭的蝴蝶一把抓進掌心,它徒勞地揮動翅膀,在我半握成拳的手里掙扎。我以為它飛不出去,它也的確沒有飛出去,它流出我的手掌,一股紅色的汁液流出我的手掌,在離地面一尺高處,又匯聚成蝴蝶。所有腳被栓在土地上,笨重而粗蠢的生靈都只能眼睜睜看著它越飛越高,一直飛上青天,消逝無蹤。 青天令我重新想起綠衣,低頭看她,見她雙手血跡斑斑,已自土丘中掘出一副破爛生銹的盔甲,盔甲中包裹著散亂的白骨。白骨中有個爛掉的錦囊,錦囊中裝著一個年輕女人的一縷頭發。 我來到第八個夢境,看見綠衣將霍羽的骨頭用布包裹著,抱在懷里,獨自一人走在漢地的馳道上。她的麻衣上沾滿了塵埃,看上去十分疲憊。我開口提醒她,將包裹背在身后會省些力氣,而不是抱在胸前,可惜她不能聽見我。這有些奇怪,她明明是個走慣了遠路的人,怎么連這么粗淺的道理都不明白。 我不忍綠衣負重前行,很希望她將那些骨頭就地埋了,反正霍羽已經回到了故國。埋了也費工夫,我愿她終于厭倦,將它們扔在哪個溝渠里,或者順手丟棄在道旁。如果她覺得冷,還可以用那堆骨頭生個火,只要它們還能夠燃燒。 可綠衣她聽不見我,依舊固執地抱著那堆骨頭一步一步走在土路上。在她身后不遠處,塵埃忽然激蕩,以一種排山倒海之勢席卷而來,塵埃中有馬蹄聲如雷。 持刀的強盜騎乘在馬背上,他很快縱馬橫亙在綠衣面前,擋住去路。他大概以為綠衣抱在懷中的是什么珍寶,伸手去奪??删G衣不愿放手,大約也以為那是什么珍寶。不難看出,強盜并不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他手里的刀子很快劈下來。然后如愿以償,搶走了那包一錢不值的骨頭,絕塵而去。 綠衣倒在土路上,血不斷從她被割開的脖子涌出,我急忙用手去堵,沒有堵住,她很快死了。 于是我退而求其次,用衣袖為她拭面,想將塵土與血跡都拭去。這回成功了,一切污跡都從她臉上消逝,包括那大片的紅色胎記。我終于看清綠衣的臉,那是壽昌公主的臉。 最后一道宮門在我面前,我一腳踏出去,就又重新跌回忘川河??謶峙c冰冷在一瞬間盈滿心臟,我在污濁的水中絕望地睜開眼睛,看見頭頂一層朱紅瑰麗的光懸浮在頭頂,那是岸上的曼珠沙華搖曳,它的光彩流溢,花瓣落進水中。 我拼命掙扎,浮到水面上,一陣冰冷的風吹到我臉上,風里滿是花香。綠衣也浮在水面上,水漫到她的胸口。 我朝綠衣游過去,喊她的名字,她不為所動,水漫到她的脖頸,我繼續喊,可惜她仍沒有聽見我,而水淹沒了她的頭頂。其實她才是情種,自愿跳到忘川河去的情種。 綠衣不斷下沉,我只好也潛下去。她的綠色衣裳如水草般在水中舒展搖曳,連同她墨色的發。她蒼白無暇的面孔忽被遮掩,忽又出現。 我先抓住她漂浮的衣襟,然后抓住了她,在水中擁抱她。她虛幻又真實,如同薄暮時的天空,漂浮其上的云霞。 我在她的瞳孔中找到了我的面影,我不知道她是否看見了我,只知道,她仍舊聽不見我。水包裹我們,隱藏我們,我們以一種雷霆萬鈞之勢下墜,再沒有誰能阻止我們沉到河底去尋覓最后的安眠,即使是神佛。 ☆、結局 終于墜到了河底,可腳下卻是堅實的地面,而非淤泥,我抬頭,看見頭頂是明晃晃的白日和天空,有飛鳥飛過,我懷中抱著黃金百兩。 往前再跨一步,飛鳥忽然絕跡,天地之間大雪彌漫。 “兄臺抱著些土塊做甚?”身后有人在說話,我回過頭去,看見孔陽正從馬車上下來,踏著仆人的背,白雪落在他的華服上。 我在恍惚間將手一松,一堆黃土就從懷中紛紛落下。 梁宮的大門大開,宮墻上插滿了唐軍的旗幟。 我想我應該好好想個辦法,將壽昌公主從唐軍之中救走。將她帶到我在金陵的家中,那里精致的樓閣永遠籠在楊柳和煙雨里。她會喜歡那里的,然后漸漸將長安和汴州城都忘掉。 她是我家的人,我要好好照顧她,永遠陪伴她。 他們將我帶到破敗的皇城內,一路狼藉,梁宮舊人或是引刀自裁,或是投井,或是撞墻,或是上吊所留存的遺骸尚未被清理,橫七豎八臥在天階玉道之上。尚未就死者臉色灰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九重宮苑里人看不見處不時傳出慘呼或痛苦,令人毛骨悚然之余又覺凄然。 他們引我穿過無數即將傾頹的瓊樓玉宇,將她指給我,在一棵還未開盡的梅花樹下,枯井旁,壽昌公主衣上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