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愿，就這么算了，倒是大方?！?/br>
    “才不呢，老實說，我曾想過，將她瞧上的那男人一刀殺了，或是雙眼挖了?！?/br>
    “我猜你還是沒動手?！?/br>
    “沒。我真是個天字一號大好人?！?/br>
    “行了，好人，說說您那第三愿?！?/br>
    “我這第三嘛，就是縱橫疆場，從馬前卒，一路做到一個將軍。我想瞧瞧，不靠門第，光憑自己，能否將名字留到史書上?！闭f到此處，棄軒那張俊臉上，愁色一掃而空，神采飛揚。

    我對棄軒的人生志向很瞧不上，咳嗽幾聲，總結道，“您這三愿，一是爭家產，二是娶媳婦，三是抄刀子砍出個名堂。嗯，這等雄心壯志，果然是大家風范，在下自愧不如?！?/br>
    “好你個霍二郎，還敢取笑我，快，恭恭敬敬，叫三聲好哥哥?！睏壾幣瓨O反笑，轉到我背后去，用手臂勒住我脖子威脅道。

    我霍羽實乃世間第一偉丈夫是也，盡管氣有些喘不順，又怎會就此屈服。急忙使出殺手锏，反手撓這兔崽子胳肢窩。一撓，撓不到，再撓，敵人竟早有防備，罷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出征

    又收到清宛寄來的寒衣。這衣裳厚實，用料極好，針腳卻十分粗陋，無疑是她親手縫制。天還并不很冷，可我立即將衣裳穿上，簡直一刻也不愿脫下。

    隨同寒衣寄來的，還有幾包干果蜜餞，一卷書簡。我將干果蜜餞背了人，給了棄軒，又背了棄軒，打開書簡。

    我原以為，那上面會寫些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或是很動聽的情話。哪里想到，清宛筆墨間除了問候，就只提到夏天時，她父親命人將庭院中幾棵梅花樹的枝杈砍去了幾枝，因為它們過于繁盛，已經遮擋到了院中其余花木的陽光。她望著被砍下的枝杈上那許多綠葉，忽然記起多年前，我曾攀上她家墻頭，折了她家一根頂花帶葉的樹枝。

    我將書簡合上，覺得清宛未免過于小氣了些，那般遠的一件小事還要拎出來嘮叨。

    流放到邊塞的第一年，就收到清宛寄來的書信。當時我回了一封信，勸她忘了我，與她決絕?？蓵藕秃逻€是源源不斷寄來，我原封不動，悉數退回，想要她死心。

    成為戍卒后，在遠離城郭幾十里處，獨自一人守著個荒僻的小土堡，我就這么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期盼她的書信不要再來，又懼怕她的書信真的不再來。

    無論怕還是盼，她的書信還是一封一封來。在遙遙無期的絕望中，我終于又回了一封信，我不記得在信中，是勸她等，還是不再等。只記得那封信的最后一句話“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

    在我得到意想不到的報答，結束那遙遙無期的戍卒生涯時，立即就給清宛去信，在信中許諾，與她重逢后，我永生永世都不離開她。

    搜腸刮肚出幾句清宛最愛的詩經寫完回信，就與眾將士一起，接到了征討郅支單于的詔令。我先是大驚，而后興奮不已，對棄軒道：“我們終于能一雪前恥，你可還記得，那個郅支單于九年前做過些什么？”

    棄軒道：“自然不會忘，他殺了我大漢的使者谷吉?！?/br>
    我感慨道：“那時我還在長安，聽聞此事后激憤不已。想不到九年后的今日，竟真有機會上戰場去，踏平匈奴王庭?！?/br>
    “谷吉，我曾有幸見過他。他為人有些迂腐，又愛說教，不過博學而正直，是個很值得尊敬鐵骨之臣，郅支單于卻將他殺了。不想，我竟有如此榮幸，能隨大漢將士一起，為他討還這個公道?！睏壾幰嗍歉锌?。

    我對棄軒笑道：“恭喜你，這是個建功立業的好機會。相信你一定能斬殺幾個匈奴的名王?！?/br>
    “這個機會未免來得太快。聽聞校尉病了，這詔令恐怕是副校尉的自作主張?！睏壾幍恍?。

    我不解：“他怎么敢，再說，他又何必？這是千載的功業，上奏應當會得到許可?！?/br>
    棄軒道：“戰機本就是千載難逢的，上奏，等待公卿決議，再等詔令下達，取勝的機會難保會在這等待中失去。再說，奏請未必就會得到準許，你是副都尉的親信，應當清楚他的權欲有多重。他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揚名立萬的好機會?！?/br>
    我擔憂道：“若真如你所言，這一場征討，副校尉豈不是沒有任何退路。勝了，自然皆大歡喜，若是敗了，他可就要被套上枷鎖，接受刀筆吏的拷問?！?/br>
    “不錯，到時你的大靠山就沒了?！睏壾幮Φ?。

    “不會，我的大靠山不會倒下，我們此去決不會敗?！?/br>
    “是，我們不會敗。不過你的大靠山最后還是會倒。大獲全勝之時，副校尉必定威名極盛，朝廷對有功之人不會不賞。但副校尉為人貪婪，權欲又盛，這品性既不合今上胃口，又容易得罪人，過個幾年，難免被人尋出把柄來對付，他不可能一直得意下去?！?/br>
    “如此說來，我也只能及早抽身，回鄉做個田舍郎?！?/br>
    “那也未必，你還可以找個新靠山，比方說我?！睏壾巹裎业?，一臉認真。

    “是啊，那時，你已經是個將軍了?！蔽倚Φ?，覺得棄軒很不可靠。

    此次大軍集結，既有大漢屯田的官軍，西域各小國的軍隊亦被召來。漢兵與胡兵合在一起，共有四萬人之眾，按照慣例，我們號稱十萬。

    校尉部署行軍的陣式，增設揚威、白虎、合騎三校。

    我與棄軒都在新增的白虎軍內，跟隨都護，從溫宿國出發，先由北道前往赤谷。幾年前，郅支單于因為忌憚我大漢，又欲避呼韓邪單于鋒芒，接受康居王的邀請，率眾離開漠北王庭，遠赴康居，所在十分遙遠。使得我等路途亦是十分遙遠，連日急行軍，越是接近康居，我與棄軒就愈加興奮，又愈加不安。

    “我這一生，還從未離家鄉這樣遠過，這個郅支單于，也是造孽，他難道以為躲這么遠就可以冒犯大漢？”在夜晚的篝火旁，耳聽著遠方狼嚎，我一面望月思鄉，一面對棄軒抱怨。

    “為儀，我容易迷路，如果離了大軍，那可慘了?！睏壾庮H有些擔憂擔憂。

    我道：“不要怕，如果你迷路，我一定會找到你，帶你回家?！?/br>
    棄軒道：“說好了，到時你可別只顧著睡大覺?！?/br>
    我疑惑道：“我什么時候只顧著睡大覺了？”

    棄軒不答，低著頭只顧笑，一見他笑，我也忍不住跟著笑。棄軒膚色白皙，用一個胡人少女贊美他的歌謠來說就是“月光一般皎潔”。

    月亮上有陰影，而棄軒右臉頰上有一彎新月般的傷疤。所幸這疤痕不大，并不有損他的風采，又正好長在酒窩上，使他微笑時平添了幾分邪氣，更加攝人心魄。

    我以為，同月上陰影一般，棄軒臉上這疤痕背后也有什么動人的故事